醫館内室,費紅英睡得正香。江禦暮側耳細聽,發現她用極小的聲音說着夢話,再辨内容,原來她是在夢裡給病人開藥方呢。
江禦暮坐在床邊,輕輕推了推縮在被窩裡的費紅英,動作小心翼翼——明明就是為了叫醒她,卻又像是害怕弄醒她。
費紅英在夢裡感覺到有人推搡,模糊不清的畫面中立時出現一群嗷嗷待治的病人,都不排隊,争先恐後地擠到她面前。
“别、别擠……”費紅英小聲勸導,“都能……治……”
江禦暮見她遲遲不醒,索性湊到她耳邊,低語道:“飛鴻影,别睡了,醒醒嘛!”
“飛鴻影”是江禦暮對她的昵稱,從小叫到大。費紅英表面上未作出任何評價,其實心裡喜歡得緊。
切實地聽到江禦暮的聲音,她這才悠悠告别夢鄉,将雙眼睜開一條縫。
“天亮了嗎?”她問。
睡前下着雨,醒來雨未停。費紅英頭腦尚未完全清醒,視線也沒有恢複清晰,隻知窗外不見天光,卻不好判斷現在是夜晚,還是陰雲密布的昏暗清晨。
江禦暮賠了個笑臉,仿佛自知理虧:“離天亮還有好幾個時辰呢。”
“怪不得!我就覺得沒睡夠……”費紅英揉着眼睛,不悅道,“這三更半夜的,你來找我幹什麼?”
“給你送一份大禮。”江禦暮說。
“什麼禮?”費紅英被勾起了好奇心,困意随之消散不少。
江禦暮正色道:“一個身中奇毒的病人。”
她知道,相較于尋常醫理,費紅英其實更愛鑽研世間百毒。
先前從地裡刨出來半隻毒蠍子,她都能廢寝忘食地研究一天兩夜。
現在若能把一個身中奇毒的大活人放在她面前,難道還不夠打消她一夜睡意的麼?
果不其然,費紅英一聽“奇毒”二字就雙眼放光。也許是心理作用,江禦暮甚至覺得在這一刻,她臉上的黑眼圈都淡去了不少。
“你先說說,是什麼樣的毒?”她翻身而起,盤腿坐在床上,将棉被裹成了粽子形狀,自己充當肉餡。
江禦暮一五一十地轉述了穆歸禮對那種奇毒的所有描述。末了還掏出裝毒藥的瓷瓶,放心地交給了費紅英。
費紅英沒有急着查看,先給她打了一劑預防針:“咱可說好了,這種毒我聞所未聞,一個月的時間,未必能救下中毒的那位病人。”
“無所謂。”江禦暮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現在,不論那人是死是活,對我都沒什麼用處了。我把他交給你,單純就是送個禮,賺個人情。”
費紅英聽出了這段話的隐含意義,眯眼問道:“賺來人情,用在哪裡?莫不是……你還有别的事求我相助?”
江禦暮微笑點頭,大方承認:“其實,這事若能做成,也不算你單方面幫我,應該算是互利共赢。”
費紅英聽罷更有興緻,連連催問,讓她不要再賣關子。
江禦暮對她耳語幾句,簡明扼要地講清了自己今日才定下的新計劃。當然,叙述時隐去了許多關鍵内容,隻留下需要費紅英參與的一條暗線。
“怎麼樣,做不做?”江禦暮問。
“這還用問?”費紅英甩開被子,動作麻利地穿上外衣,“你既已鋪好了路,我豈有不走之理!”
夜半子時,二人前後腳翻牆進入江府。
之所以有一點時間差,皆因費紅英從未學過武藝,要等江禦暮回府後幫她搭起梯子,才能翻過院牆。
偏房之中,時異已然醒來,整個人被捆在柱子上,不知是因為無法脫身才面如死灰,還是因為久久不能從淪為棄子的陰影中走出,才心如槁木,放棄了掙紮。
“就是他麼?”費紅英牢牢抱着醫藥箱,從門外探頭問道。
“是。”江禦暮帶她一起走進屋,“交給你了。”
時異面露驚疑,上下打量着費紅英,見她從木箱裡取出一包長針,還以為自己要被施以酷刑,連忙叫喊起來。
隻是他的嘴已被牢牢堵住,喊不出清晰的字眼,聲音也十分嘶啞。
費紅英展開針包,蹲在時異面前,帶着調侃之意自我介紹起來:“我是個郎中,又不是酷吏,你怕什麼?以為我會用這些針紮你眼睛麼?”
“昂工?”時異口齒不清道。
費紅英擡頭看向江禦暮,征求她的意見:“能不堵他的嘴嗎?行醫講究個望聞問切,我總不能光望聞切啊。”
時異也把目光轉向江禦暮,沒想到正好與她對視。
“不堵你的嘴,你可别瞎叫喚啊。”她說,“這大晚上的,容易擾人清夢。”
時異點點頭,嗓中沒有發出聲音。
江禦暮使個眼色,費紅英便解開了捆住他下半張臉的布條,接着取出他口中堵着的布團。
時異猛吸一口新鮮空氣,嘴巴張得太久,骨頭甚至有些錯位,費了好一會工夫才順利閉合。
他沒有放松警惕,低聲問道:“你們要做什麼?”
費紅英十分上道,打算替江禦暮收買人心,于是答道:“江小姐見你可憐,特意請我來為你解毒。我可是立下軍令狀了,一月之内,保證令你體内再無遺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