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曾給他再活一次的機會,總不會是為了讓他甘心赴死吧?
穆歸衡試圖扭轉預言。也許很難,也許無法實現,但總要試試。
每當他選擇使用任務獎勵,系統都會在他當晚的夢境中展示他想觀測的場景。
巧合也好,命定也罷,總之沒過多久,他就“觀測”到了一樁命案。
死者是大皇兄,兇手是二皇兄。
夢裡的環境是大皇兄的寝殿,二皇兄徑直闖入,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鮮血如泉湧,腥氣甚至浸透了穆歸衡的夢境。
一刹驚醒,穆歸衡後背冒出層層冷汗。他知道,如果不加幹涉,這樁兇案便會發生在次日的夜晚。
他決定做點什麼,瞞不過系統,系統也沒打算阻攔。
它沉默地注視着穆歸衡,看見他于次日傍晚趕往大皇子的府邸,好一通軟磨硬泡,拉着他在書房裡談了許久詩文。
窗外陰雲密布,有一滴沒一滴地下起雨來。
在夢裡,這就是二皇子動手殺人的時刻。
現在這件事還沒有發生,但穆歸衡不敢放松。
“太子殿下今日是怎麼了,有些心神不甯啊?”大皇子疑道。
他們的關系并不算親近,既非同母所出,又隔着十餘歲的年齡差,平日甚少來往。
怪哉,怪哉。
穆歸衡沒有回答。他承認自己卑劣,妄圖救下大皇兄并不是因為顧及手足之情,而是想試一試,自己未來能不能找到一條相似的出路。
“下雨了啊……”氣氛尴尬時,人們總是喜歡用談論天氣的方式岔開話題,大皇子也不例外。
他吩咐侍從:“去,煮一壺熱茶來,給太子殿下驅驅寒氣。”
用茶堵住對方的嘴,就不用沒話幹聊了,他想。
侍從領命而去,很快便回來奉上熱茶。按規矩,先給身份更尊貴的太子倒上,他的主子反而排在後面。
穆歸衡心裡壓着巨石,端着茶碗也無心喝下,隻問那侍從:“今日,懷王可曾上門拜訪?”
侍從一愣,想了想,答曰:“好像……來過吧……”
穆歸衡放下茶碗,急切追問道:“何時來的?待了多久?現在可回去了嗎?”
他沒有等到答案。
隻等來大皇子嘴角溢出的兩道黑血。
震驚之下,穆歸衡仍然反應極快,當場制住了那名仆從。對方起初并未把這個十二歲的小少年放在眼裡,直到被他三招打服,才學會不能輕敵的道理。
皇帝震怒,親審此案。穆歸衡心亂如麻,好像知道兇手是誰,又打心底裡不希望那人當真是兇手。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此案卻由皇帝親自抹去痕迹,隻生造出一個粉飾太平的故事。
穆歸衡這才明白,兇手不會再有别人。他在夢裡觀測到的未來,終于在他自己的幹預下,以另一種形式成真了。
系統仿佛讀懂了他的心聲,适時開口道:“不要妄圖改寫宿命。”
多諷刺啊,這曾是系統出現那日,對他說過的第一句話。
後來,穆歸衡每次扭轉預言失敗時,系統都會将這句話再重複一遍。
他從來沒有成功過,哪怕是讓一幅最平平無奇的預言畫面産生一絲一毫的偏差。
漸漸的,穆歸衡終于不再做無用功,連帶着任務獎勵也不怎麼使用了。
觀測?既然無法改變定局,又有什麼好觀測的呢?
話雖如此,但他心底終究保留着一絲希望,平時好像是難以複燃的死灰,偶爾卻也蠢蠢欲動着。
每當那個念頭探出頭來,穆歸衡就會使用一次任務獎勵,再觀測一遍自己的死亡場景。
從十二歲到如今,他觀測過十七次,夢境從沒有發生過任何改變。
縱然他沒有按照系統為他鋪的路往前走,每次都用鑽空子的方式完成任務,夢境依然沒有發生一分一厘的變化。
他注定成為亡國之君,注定死于一位面目模糊之人手中的利劍。
“你可想過,亡國之君的皇後會是何種下場?”穆歸衡向江禦暮問道,沒有期待得到任何答案。
“我抗旨拒婚,隻是不想再多一個人為我陪葬。”他們的擁抱仍未結束,“尤其是你。”
他感覺得到,江禦暮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是在害怕嗎?還是在為他擔心?
“你有觀測過我的命運嗎?”良久,她終于問。
“沒有。”穆歸衡如實回答,“我怕……”
怕看到她的不幸,他卻無能為力。
也怕看到她的幸福,全然與他無關。
得到這個答案,江禦暮在心裡松了一口氣。
如果穆歸衡觀測過她的未來,也許他夢中那個執劍之人,就不會再面目模糊了。
還好,現在警報解除。
一份不可宣之于口的喜悅随即湧上心頭,如果穆家的王朝注定二世而亡,江禦暮是不是可以親手托起舊日的一輪明月呢?
也許,她可以放棄從前的計劃,不必費盡心機做他的太子妃和未來的皇後,不必在千百雙眼睛的凝視下冒險去父留子,不必用年幼的傀儡小皇帝做墊腳石……
是啊,她應該回去,回到母親身邊去……她最擅長變通,可以立即制定一個全新的計劃……
江禦暮有些興奮,抑不住的那種興奮。可是與此同時,她又有些悲哀。
在這個難辨真假的世界裡,穆歸衡是她唯一的同類。
雖然時代相差一千餘年,但是至少,他們來自同一條世界線,靈魂得以體驗邈遠的共鳴。
不知思考了多久,穆歸衡終于松開懷抱。
“江姑娘,可以再幫我完成一個任務嗎?”
他注視着她的眼睛,逞強笑道。
“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