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任務?”江禦暮問。
穆歸衡雙唇顫了顫,道出他在來時的路上編出的答案:“割發斷義。”
長痛不如短痛,索性就借這個契機,徹底與她斷了來往吧。
江禦暮故作輕松地一笑:“我隻聽說過割袍斷義,割發斷義算是什麼說法?”
“系統的說法。”穆歸衡取下腰間佩劍,雙手遞給她道,“煩請姑娘割下一段青絲,交予我吧。”
江禦暮明明早知他此來是為了取走用于“移蠱”的頭發,此刻卻仍然感到一陣驚訝。
他為什麼不實話實說,反而要用所謂系統任務的借口來欺瞞她呢?
難道……是不希望她因此在心頭壓上包袱嗎?
江禦暮什麼也沒有問,一手勾起一縷青絲,另一手将其割下,動作幹脆利索。
她把長劍還給穆歸衡,卻沒有立刻把頭發交給他,而是從懷中摸出一方绫帕。
穆歸衡一眼就認出了它。
那是一方無繡紋的青玉色绫帕,原是穆歸衡的物什。從湖心詩會歸來那晚,他曾用它包裹着江禦暮的發簪,悄悄放在了她的窗邊。
此刻,江禦暮将她的一縷烏發放在绫帕上,仔仔細細折好,送到他的面前。
“如此,也算物歸原主了。”她輕聲道。
穆歸衡伸手去接時,動作在半途停頓了一刹,好像忽然反悔,不願邁出最後一步似的。
江禦暮的手卻主動往前一送,将帕子塞進了他手中。
穆歸衡有些遲鈍,反應慢了半拍。
她為什麼會随身帶着他的帕子呢?
他們二人之間,被這縷青絲割斷的,當真隻有朋友之“義”嗎?
“從今以後,我們是不是就不能見面了?”江禦暮明知故問,“任務要求?”
穆歸衡的思緒被這個問題打亂,張了張口,沒有回答。
即便是善意的謊言,此刻也實在難以講出口。
最終,他隻沖她點了點頭,逃避似的低垂着目光。
“桃源一夢,終有醒時。”
……
渾渾噩噩回到太子府,穆歸衡即刻派石涅傳話,召見國師。
等待期間,他獨自回到書房,盯着手中的绫帕看了許久。熱茶一杯又一杯被放涼,仆役不厭其煩地幫他續上新茶,屋裡靜得隻剩下一線茶水躍入瓷杯的細微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從國師府邸回來的石涅終于給這間暗沉沉的屋子添了幾分活人氣。
“殿下……”他的語氣有些為難。
穆歸衡沒有擡頭,冷語問道:“是國師來了麼?”
石涅賠着小心,上前回道:“國師說,您所求之事,隻能去他府上談……”
好生無禮!石涅方才氣得與其據理力争半晌,對方卻絲毫不願妥協,硬生生把這個難題砸在了他手裡。
“殿下,您看……?”他有些忐忑,不知太子會作何反應。
穆歸衡無力地冷笑了一聲。
作為亡國系統的傀儡,他理應扮演好一個狂躁易怒的上位者,因國師對他無禮而遷怒眼前的仆從。
于是他抓起手邊的茶杯,打算朝桌前的空地狠狠摔去。
可是那瓷杯被裡頭的茶水烘得滾熱,握在冰涼的掌中,向他散發着融融暖意。
不知為何,穆歸衡此刻抑不住地貪戀着這份溫暖,甚至為此不舍得摔下瓷杯。
明明已經入夏,周遭卻如晚秋般泛起涼意,隻有這杯茶是熱的。
骨頭又開始痛了,穆歸衡隻覺疲乏,閉眼将那杯熱茶一飲而盡,緊接着把瓷杯摔得粉碎。
痛楚立時消散。
石涅還以為太子摔杯就意味着他此刻已然怒極,沒想到他反而無比平靜。
“擺駕國師府。”
見穆歸衡起身往門外走去,石涅連忙跟上。
穆歸衡卻停住步伐,回頭給他留下一個難以讀懂的眼神。
“不必跟着,本宮自己去。”
兩座府邸距離不遠,穆歸衡趕到時,費紅英就在府門内正對着的小花園等待。
“這麼快就把東西取來了啊?太子殿下。”她迎上前來,沒有按規矩行禮,隻稍稍躬一躬身。
穆歸衡并不看她,目不斜視道:“少廢話,開始吧。”
費紅英以手掌示意方向:“好,殿下請随我來。”
把人帶到内院的廂房以後,費紅英遣走所有仆役,最後向他确認一遍:“太子殿下當真想好了麼?一旦微臣施術移蠱,您可就再無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