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旺财在院裡興奮地叫起來,穆歸衡就知道是林晏秋到了。
推開窗向外看去,隻見旺财踮着急促的小碎步,圍着她轉個不停。
林晏秋照常穿着男裝,雖是為了出門做生意方便,但相熟之人基本都知道她是女子。
可是幾乎無人知曉她原名姓穆。十二歲之前,穆歸衡一直喚她一聲“大皇姐”。
她也是皇後的孩子,自小受盡皇帝寵愛。可是随着年紀一天天長大,她卻漸漸成了皇帝的一塊心病。
“不愛須眉愛紅顔?天下哪有女子像你這般荒唐!”
皇帝雖然嘴上罵着,卻不曾因此薄待于她。二人的關系不冷不熱地維持着,皇帝總覺得等這孩子長大了,懂事了,就會明白自己的苦心。
但他下旨賜死了皇後,便相當于斬斷了這段本就不甚牢靠的父女緣。
母親枉死後,大公主終于看清了天家無情的事實,不願再活在父皇的掌控之中,于是計劃出逃。過程如何艱險自不必贅言,總之在穆歸衡的掩護下,皇帝徹底失去了這個女兒的蹤迹。
皇帝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背叛了自己的女兒并未如他所料那般亡命天涯,而是深谙“燈下黑”之道,就在京郊不遠不近地紮下了腳跟。
雖然沒了公主的身份庇佑,但有穆歸衡暗中照應着,做點小生意也沒人敢找她的麻煩。
二人雖不再以姐弟相稱,但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的關系反而比從前更像親人了。
因此,林晏秋從不向穆歸衡行禮,說話也無甚顧忌,總是直來直去,有什麼問什麼。
一如此刻——
“這是什麼名單?”林晏秋好奇道,“你是要暗殺他們,還是招攬他們?”
穆歸衡險些噴出半口茶水,擦擦嘴道:“非也。本宮隻是想着你走南闖北,見識廣博,或許會對這些名字有所耳聞。”
林晏秋仔細看了幾遍,搖搖頭道:“全都沒聽說過。”
穆歸衡不自知地皺起眉頭,喃喃道:“怎麼會呢……”
尚書選婿,就算不願沾染朝中官吏,也不可能在寂寂無聞的素門凡流裡選人吧?
正思索着,林晏秋就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
“你找我來,不會就是為了問這點小事吧?”
穆歸衡下意識反駁:“這不是小事。”
林晏秋見他一臉嚴肅,便也認真起來,重新拿起那張名單說道:“你若不急,我倒可以給各地的朋友們去封信,讓他們幫我查查這些人的底細。可你若着急知道,我就幫不上什麼忙了。”
穆歸衡猶豫片刻,歎息道:“罷了。”
這些人的底細,江家肯定查得比他認真。既然他們能通過篩選,想必不會有什麼問題。
倒是他自己,有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之嫌。
“你還有旁的事嗎?”林晏秋不欲在京城久留,催問道,“要是沒有,我就先說我的事了啊。”
穆歸衡搖搖頭,疑惑道:“你有何事?”
林晏秋笑歎一聲:“其實也不算我自己的事,是瑛娘托我問你一句——你和江家小姐究竟是怎麼回事?前些日子不是還好好的麼?瑛娘還盼着喜日子早些來,給你們包個大紅包呢。”
前幾日去定王府送布料,定王妃又拉着陶瑛聊了許久閑天,聊得最投入的一個話題便是“太子拒婚”。
陶瑛當着定王妃的面沒敢發表意見,一回布莊就拉着林晏秋感慨了半天。她那樣的财迷,還是頭一回因為送不出紅包而遺憾不已。
穆歸衡表情一滞,垂眸道:“此事與你們無關,叫她别問了。”
林晏秋雖然不認識江禦暮,卻也對他們的糾葛好奇得緊。可是既然穆歸衡打定了主意閉口不談,她又怎麼好追根究底?
看來,隻能旁敲側擊地問了。
林晏秋斟酌片刻,問道:“聽說江小姐明日便要開始比武招親了,也不知她身手如何,會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穆歸衡也在擔心這一點,隻是近乎自我安慰道:“誰敢欺負江家的女兒?”
林晏秋見他如此嘴硬,也知道問不出什麼來了,隻得起身告辭。
石涅送林晏秋出了府,回來便賊頭賊腦地蹭到穆歸衡身邊。
“殿下,卑職明日想告個假,您看行嗎?”
石涅就等着穆歸衡問他明日有何事,誰知他壓根沒問,直接準了假。
石涅又往他身邊蹭兩步,大着膽子說道:“殿下,卑職能不能順便給齊陌師兄也告一天假呀?”
穆歸衡這才覺得不大對勁,問道:“他為何不自己來跟本宮說?”
石涅撓撓頭道:“他不好意思……”
穆歸衡更為疑惑:“不好意思?你們要做什麼去?”
石涅佯裝支支吾吾道:“去……圍觀江小姐比武招親。”
穆歸衡并未如他所料,露出任何明顯的情緒,隻颔首道:“喔,去吧。”
石涅這下有點心慌了。要知道,針對“太子殿下是否對江小姐有情”這個問題,他可是跟齊陌打了賭的,賭注并不是個小數目,足有半年的俸銀呢!
天大地大,銀子最大,石涅為了再添一分勝算,索性向穆歸衡提議道:“殿下,您整日悶在府裡也無聊得慌,不妨與卑職一起去看看?權當看戲了。”
在石涅看來,隻要太子和江姑娘再見一面,就有“舊情複燃”的可能,他的銀子也便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