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沒有立刻給出回複,喻清莜就察覺不對勁了。
她面上的笑意瞬間消散,問道:“怎麼?我給你當師父,不夠資格嗎?”
她以為秋月是看中了楚風抛出的橄榄枝,想要去攀攝政王的高枝,看不上她青葵院的小藥房了。
她心裡既氣楚風和自己搶人,又氣秋月不識好歹,剛剛的好心情瞬間全沒了。
秋月當然不是想要去攀攝政王府的高枝。
她不能答應喻清莜,是因為她早已下定決心,要離開青葵院了。
不過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時機,把這個想法說出來。
無論怎麼說,似乎都顯得很猝然,很不合理。
她與喻清莜、雁雪都相處得很愉快,如今更是立了功,在青葵院立穩了腳跟。
有了喻清莜的看重,她的前途肉眼可見的美好。
這個時候提出要離開青葵院,沒有一個合适的理由,是很難讓人理解和接受的。
秋月緩緩放下拉着喻清莜胳膊的手,在喻清莜的目光下垂下了頭。
她盯着自己的衣襟,心想,原來這些話這麼難說出口啊?
好像有一隻手扼住了她的喉嚨,不讓她把已經反複思量斟酌過十幾回的腹稿從嘴裡說出來。
但她最終還是擡起了頭,看着喻清莜的眼睛,堅定地道:“我不想給你當徒弟,我想做你的師妹,姑娘會成全我嗎?”
她用了“成全”兩個字。
秋月一早想到的,說服喻清莜方式就是這樣的——挾功邀賞。
喻清莜神情疑惑,不太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秋月繼續道:“我在醉晚樓,算是救了姑娘一命吧。”
“雖然身為奴仆,身家性命都是主家的,救了姑娘這件事,似乎是我應當應分的事情,不應該據此向姑娘提出什麼非分的請求。”
“但是我知道,姑娘不是這樣的人。姑娘會把這件事情記作一份恩情。”
“那麼我現在用這份恩情,換姑娘讓我去老夫人的院裡,跟着老夫人修習醫術,姑娘願意嗎?”
喻清莜張了張嘴,一時沒說出話,她定定地看了秋月好一會兒,才問道:“為什麼?我不明白。”
她不明白,跟着她也能修習醫術啊,為什麼非要去跟着祖母學?
祖母的醫術是比她好,但是她如今才十六歲,早晚會青出于藍勝于藍的啊!
再說,以秋月目前的水平,雁雪給她當師父都綽綽有餘,她完全沒必要舍近求遠,現在就急着跑去祖母的身邊。
秋月早料到喻清莜會問她緣由,也想好了要怎麼回答。
她不疾不徐地說出了準備好的答案:“我想學習世上最好的醫術。姑娘所會的東西,也是從老夫人那裡學來的,所以,我不想跟着你學,我想跟着老夫人學。”
“隻有老夫人,才能教會我世上最好的醫術。”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個理由似乎無可辯駁。
但喻清莜心裡很不是滋味。
秋月的這個選擇,這番話,顯得她想收秋月為徒的念頭,非常的自作多情。
她本以為收秋月為徒這件事情,會很令秋月高興的。
如果不是今天楚風挑起了話頭,她話趕話地說到了這裡,按照一開始的想法,她是要更正式地和秋月說這件事的。
她認為這是送給秋月的一件禮物。
如今看來,她這麼鄭重其事,是多麼可笑啊!
你願意,人家還不願意呢!
不過她喻清莜向來不欠人人情,對待楚風是這樣,對待秋月當然也是這樣。
楚風撿到了受傷的她,把她送回京城,她就替他解毒。
秋月在醉晚樓救了她,她自然也會成全她的心願。
喻清莜摩挲着桌上的茶杯,眼睛沒有看秋月,淡聲道:“祖母已經很久沒有收徒了。但如果這是你真心所求,我會去替你說情。”
“但她願不願意收你,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有了喻清莜的舉薦,這件事情其實已經成了大半了。
秋月起身鄭重地行了一禮,謝道:“無論成與不成,我都感謝姑娘。”
“隻要姑娘願意在老夫人面前美言,就算是還了當日的情了。”
秋月如此決絕,毫不留戀,喻清莜又猜想她是不是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她不認為,秋月是一個淺薄的勢利小人。
她擡頭看着秋月的眼睛,說道:“雖然你說得似乎很合乎情理,但我還是不能理解。”
“想要修習祖母的醫術,有很多種方式,不一定非要去她的院裡。”
“留在青葵院,不好嗎?”
很好。
非常好。
秋月在心裡回答道。
但是她不能冒險。
宿命之說,或許隻是無稽之談。可是她都能被系統帶着穿越兩個世界了,她還能說,超乎常人認識的東西,是不存在的嗎?
或許命運真的存在,隻是人類的智慧太過淺陋,無法參透。
所以,不管是為了喻清莜,還是為了她自己,離開,都是一件有利無害的事情。
沒有一個叫秋月的丫鬟,喻清莜的人生依舊能過得幸福美滿。
沒有一個叫喻清莜的四姑娘,秋月的人生也依舊能繼續過下去。
秋月語氣沉靜地道:“姑娘已經十六歲了,過不了兩年就會出嫁,又能留在青葵院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