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叽叽喳喳跟在他身旁,踮着腳在他耳邊不停問:“師父為何要偷親我?是不是喜歡我喜歡得情不自禁了?”
“是,師父喜歡你喜歡得情不自禁。”觀塵不嫌吵,也不覺得害臊,不厭其煩地應和。
“我還不知道師父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呢。”阿岫仰着腦袋,左想想右想想,“是我給師父下藥那次嗎?”
觀塵笑着答:“不是。”
“那是更晚,還是更早?”
“你猜。”
阿岫盯着他的臉瞧:“更晚?”
他目不斜視,直看前方:“不是。”
“更早?”
“嗯。”
“啊?”阿岫一臉茫然,“師父不會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我了吧?”
觀塵有些無奈,終于朝她看去了:“不要胡說。從前我隻當你是個孩子,對你絕沒有那樣的想法。”
她又問:“那是什麼時候?”
觀塵怕她嘴裡又蹦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隻能說明:“若說起動心,大約是在雪中的那次。”
她恍然明了:“噢,就是我跟師父表白的那次?”
“嗯。”觀塵收回眼,正經點頭,臉上多了些笑意。
“我一表白,師父就心動了?看來師父也沒有那樣有定力。”
“也不是因表白。”
“那是什麼?”
觀塵頓了頓,道:“因為你的神情。”
“神情?”
“是,倔強又認真。”像極了從前的他自己。
阿岫倒不知這樣的神情有什麼特别的,想了半天,又去纏着他問,隻是他如何也不肯回答了。
“工具買了,布料買了,被褥買了,種子買了,雞買了,鴨也買了……”他們逛了一圈,買了一大堆東西,阿岫扒着儲物袋清點,忽然低呼一聲,“啊,喜燭還沒有買!”
觀塵看看前方:“那個雜貨鋪應當有賣的。”
阿岫收好袋子,牽着他快步走去,嘀嘀咕咕道:“原先這儲物袋都是放天材地寶,如今都快成農場了。”
“嗯?”
“我在想,我們要是凡人,得到了這樣一個寶物,用來運貨多賺錢呀,就不用師父幹苦力了。”
觀塵笑得開懷:“這樣一個寶物,你就用來運貨?師父就知道你這個小腦瓜就是急躁了些,做不出什麼太壞的事來。”
“哼!”阿岫湊過去,在他臉邊哼一聲,“我還不是心疼師父,怕師父累着,師父還這樣說。”
他笑着拍拍她的手,連聲道:“好好好,快看喜燭,要什麼樣的?”
雜活鋪的掌櫃已笑着迎上來了:“這一對喜燭細一些,但便宜,這一對粗一些,能燃好些日,但貴一些,您看您要哪一對?”
“那肯定是要這對好一些的。”阿岫脫口而出,又忽然想起什麼,攔住掌櫃的手,朝師父問,“我們還有錢嗎?”
觀塵不動聲色将她的手握回來:“有,買這對蠟燭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又換了隻手,将那對喜燭收起來:“好,那就買它!”
觀塵付了銀錢,将她的另一隻手也牽過來,放在自己手臂上:“走吧,我們坐車出城,出了城,到實在沒路時再步行。”
她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往外走。
城中有馬車願意載人去城外,出了城,馬車不走了,他們便換上牛車,沿着鄉間的土道一直往前。兩岸的平地慢慢有了起伏,土道到了盡頭,前方是蜿蜒窄小的山道。
“走。”觀塵跳下車,朝阿岫伸出手。
阿岫也往下跳,一下扒在他手臂上,仰頭笑着看他。
他心照不宣也笑了笑,牽着她往山路上走。
山上一開始還有路,應當是有人居住在此開辟的小路,越往上走,雜草叢生,路的痕迹越發不顯然,每一步幾乎都踩在草裡。有時山上下分層,甚至要爬上去。
沒了修為,觀塵也隻能狼狽爬上土坡,而後向身後的人伸出手:“阿岫。”
阿岫将手放上去,放心将全身重量都交到他手中。
他往後退兩步,輕松将人拉起來,給她拍拍裙擺上的黃土,輕聲問:“累不累?師父背你走吧。”
“師父還背得動我嗎?”阿岫上下打量打量他身上的泥土。
“背得動,來吧。”他彎背。
阿岫爬上去,抱緊他的脖頸,貼在他臉邊小聲道:“師父背我一會兒就好了,上了個那個山坡,我就自己走。”
“好。”他将人背起,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擡步朝前去。
忽然,山腰的一陣風吹來,撫平身上的熱汗,轉頭朝遠處看去,隻見平原開闊,田野平整,遠處城池接連成片。
“阿岫。”他轉過身,迎着風,“看。”
“嗯?”阿岫睜開疲憊的眼,朝遠處看去。
世間萬物,生靈百态,似乎每日都在重複又重複,農夫重複着耕地,書生重複着考讀,修道者重複着修煉,數百年光陰,眨眼間流過,卻似乎什麼也沒留下。
他不明白,人為何要修煉,為何要執着。他從不執着,他以為這便叫做忘情之道了,直至站在這裡的一瞬,數百年的時光終于有了意義,他似乎頓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