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幫過我們。那日,是他用妖氣引走了那群修道之人。我知曉,你又要說你打得過,可打來打去總是麻煩,有人幫我們将人引走,讓我們多了這樣多天的安甯,何樂而不為呢?”
“我……”她抿了抿唇,靠在師父的胸膛上,“我知道了,師父。”
觀塵拍了拍她:“爬山累了,洗一洗歇一會兒,師父去給你燒水。”
“嗯。”她坐在床邊,從窗子看出去,看着師父在外面忙碌。
師父那身輕薄的白紗衣變成了有些灰突的粗布衣裳,頭發用一根粗布條綁成一個髻,那朵紫色的小花沒掉,仍在發髻旁輕輕搖晃。
她忍不住追出去,奪過師父手中的水瓢:“師父,我幫師父。”
觀塵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師父知道,阿岫是個姑娘家,這樣将人帶進來,阿岫就不能自由自在的了。隻是這回是特殊情況,以後也是這樣,若非特殊情況,師父不會讓别人來我們這裡。。”
“我知道了,師父。”她蹲在水邊往水桶舀水,“師父,我還是擔心,他是别有所圖。”
“師父雖然不覺得他别有所圖,但阿岫說得對,防人之心不可無,所以,等他醒了,我們就讓他離開。他并不是凡人,隻要醒了,便有辦法自己療傷。”
“若是他一直不醒呢?”
“那不就是死在這兒了?拖出去埋了不就成了?”
躺在幹草堆裡的成安輕咳兩聲,氣若遊絲道:“神君,弟子還活着。”
阿岫撇了撇嘴,沖師父眨眨眼。
觀塵眼中的尴尬一掃而過,拎着水桶從容回到竈台前,邊生火邊道:“你醒了就好,如今我已沒了修為,無法再給人療傷,身上也沒有草藥,隻能簡單給你包紮一番。”
“多謝神君。”成安撐坐起身。
“你身上的傷可是靈霧山弟子所傷?是否是因我之事遭到了他們的追殺?”
“并非是因神君之故,隻是前些日子,弟子潛入藏書閣時,被守門的幾個弟子傷了。”
觀塵眉頭微斂,擡眸看向他。
他道:“不知神君之言是否還作數?弟子如今已能回答了。”
觀塵頓了頓,又看向阿岫。
阿岫愣了一會兒,很快反應過來,驚道:“師父!有什麼話是阿岫不能聽的?”
“師父曾與你說過的,為成安設下一個問題,此問題有關阿岫從前的事,不過不涉及阿岫的隐私。師父不想阿岫聽,是不想阿岫想起從前的事而為此傷懷。”
阿岫不說話了,仍舊耷拉着腦袋,不太樂意。
觀塵拍下手中的木屑,朝她走去:“師父沒什麼可向阿岫隐瞞的,若阿岫想知道,師父一定會知無不言。”
“那師父親我一下。”她抿抿唇,有些賭氣,她就是要撕掉師父虛僞的面具,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師父喜歡她,師父愛她。
觀塵笑了笑,沒親在她臉上,吻在了她唇上。
她怔住,對上師父那雙柔和的帶有笑意的眼眸,後悔了。她不該如此,師父從沒有什麼虛僞的面具,師父從不懼怕承認和她的關系,是她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水還得會兒才能燒熱,你先去房間裡歇一會兒。”師父牽着她,從容越過成安,送她到房間裡,“等水燒好了,他也會離開,師父便會來陪你沐浴。”
“嗯。”她仍舊垂着頭,态度好了許多。
觀塵又彎腰在她額頭親了親,起身出了門。
他沒關門,阿岫能從門裡看着他,他背影一直到了湖邊,停了下來,新生長出來的蘆葦圍繞着他。
阿岫垂下眼,沒有去窺聽。
“神君。”成安又是行禮。
“說說吧,你的見解。”觀塵看着平靜的湖面,淡淡道。
“是。”成安答,“那日弟子潛入靈霧山的藏書閣,調出了與阿岫有關的卷宗,最早出現的一卷是在颍州餘縣樹妖案中。”
時年冬日,颍州餘縣全縣五千人一夜之間離奇死亡,凡間的皇帝派人徹查未果,擔憂引起百姓慌亂,便封鎖了消息,前往靈霧山請求傳說中的修道之人前去幫忙,靈霧山第三十五代親傳弟子觀塵帶領一衆人等前往查案。
人力終究是不如靈力,觀塵才到餘縣不久,便察覺一處朝廷軍隊未曾發覺的地方,那是在餘縣縣城地底,一個黑暗、潮濕、血腥、密不透風、屍骸遍布的地方,觀塵在那處找到了五千餘人中唯一幸存的阿岫。
原來,那樹妖早蠱惑當地縣令,控制了縣城中的百姓。隻是此樹妖會一種傀儡之術,能控制人的屍體,故而那些年來,無論人界,仙界亦或是冥界都未有察覺,直至阿岫的出現。
沒人知道她經曆了什麼,卷宗隻說觀塵查案探取阿岫的記憶後,便将那一段記憶全部抹殺,不僅消除了阿岫腦海中的記憶,還消除了觀塵自己和天下所有人對此事的記憶,隻在卷宗上留下一句:極其異常慘烈,非世間生靈所能承受,故而塵封。
在這樣的極其異常慘烈中,阿岫早已死去。她的死和常人的死不一樣,沒人知曉,到底是什麼讓她能失去了身體卻能留下靈魂。
她就用那一縷殘魂,用地牢裡殘碎的屍骸為自己拼湊了出一具身體,吸食了所有怨念,變成了一個鬼魔混合體。她殺了樹妖,解除了樹妖對全縣人的控制,卻也無差别地殺死了所有幸存的人。
一夜之間,餘縣五千餘人,不論是被樹妖殺死控制的屍體,還是尚存在世的幸運者,全部死亡,隻留下阿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