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就這樣靜靜抱着,也是另一種靈魂的交融,許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方協文先彎唇一笑:“沒想到那隻猛犸還……真有點審美。”
玫瑰不經意在他懷裡轉了個半圈,像一隻翩然的蝴蝶,再擡頭,兩人熾熱的視線就已經交彙在了一起。
“什麼猛犸,人家明明是瑪麗蓮·夢露。”
方協文說:“那天聽你們聊天,我突然意識到,你一直以來喜歡的男生,好像都不是我這個類型的。”
玫瑰蹙眉想了想,承認道:“好像還真是。”然後又親昵地刮了刮他的鼻子:“所以最後才是無可替代的你啊。不過,聽你這話好像我喜歡過很多人似的!我沒那麼不挑,好嘛!”
“那你到底喜歡過幾個?”
玫瑰不答,反問他:“現在再問這個是不是有些晚了?”
“隻是突然有點想知道。”
“這不是個明智的問題。”
方協文抿抿唇:“所以,不能說嗎?”
玫瑰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坦然相告:“也不是不能說,Eric就是我的初戀。”
方協文明顯神色一黯:“那我呢。”
“你是我的摯愛呗,傻子。”
方協文沒想到她這麼答,語氣又是這麼肯定,心底的甜蜜和不安瞬時都湧了上來,并很快混合成一團理不清頭緒的患得患失,“那你愛我什麼?”
玫瑰笑:“我想想啊……我應該是愛你的才華,人品和責任心吧。”
方協文有些失望:“就這些?”
“那不然呢,我要說我愛你的身高長相和聲線,愛你手指修長,愛你在愛情中的溫柔體貼和服務意識,是不是有點膚淺?”
玫瑰本是和他開玩笑的,不想話還沒說完,他眼中的深情已經蔓延了一片深邃的海,讓人忍不住沉淪。
氛圍逐漸微妙。
“不膚淺。”方協文覆在她腰間的手驟然一用力,讓她緊緊貼向自己,“就是聽你這麼形容,咱倆好像不是什麼正規渠道認識的。”
玫瑰愣了一秒,随即笑罵:“你神經病啊。”
兩人抱着笑鬧了一會兒,空氣的溫度也越來越熱。
“玫瑰。”
他突然壓着嗓子喊了聲她的名字。
“啊?”
玫瑰喝了酒,又折騰了一天,身體又累又乏,大腦本來就算不上太清醒,這會兒這麼被他肆無忌憚看着,反而更加迷蒙。
“你敢相信嗎?我們就要結婚了。”
玫瑰笑:“你是不是傻,現在還在感慨這個。”
方協文抿抿唇:“可是靴子還沒有落地,我的一顆心就還懸着,總怕你突然反悔就不肯嫁給我了。”
“我又為什麼會反悔?”
“不知道……大概是,我太沒有安全感了吧。總覺得,你本應該有更好的選擇。”方協文向前一步,緊緊将她抱住懷中,忍不住又重複了一遍:“你真的确定了嗎?”
玫瑰鄭重點頭:“當然。”
方協文說:“如果你反悔,一定要告訴我,我不會綁着你,因為比起和你長相厮守,我更希望的是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玫瑰心中一動,緩緩從他胸前擡起頭來,卻又墜入他眼中克制又堅定的某種深刻的情感中,不自覺被他吸引着,兩個人越靠越近,直至彼此呼吸相聞,熾熱的酒氣交織。
“你就是我想要的幸福啊。”
玫瑰踮起腳尖,主動吻上去,卻意識到他的侵略性已經渲染到極緻,很快就要将她吞噬其中了。
方協文沒再矜持,反而撫着她的頭發逐漸加深了這個吻,将所有的無言的溫柔和無法克制的渴望都化作了唇齒間停不下來的糾纏。
玫瑰被他吻得幾乎要融化,仿佛随時就要支撐不住倒下去。
在那之前,盡管她已經極力在控制,可腦子裡還是無可避免都是荒謬的念頭——這一整個房間的炕,又鋪着這麼松軟的被子,要是任着他發揮,她明天早晨還能起得來接待賓客嗎?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方母的聲音。
“小文。”
玫瑰隻聽懂了這兩個字,然後就是一句朝語。
“唔!”方協文伏在玫瑰肩膀上半晌,才将心底那股幾乎控制不住的沖動壓下去。
又幫玫瑰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服才轉身去開門。
“媽,怎麼了?”
方媽又說了句朝語。
方協文蹙了蹙眉:“媽,你說普通話,玫瑰還在這呢,你說朝語她聽不懂。”
方媽眼神閃爍了一下,解釋道:“啊,我就是平時說朝語說順嘴了,一時沒扳過來,不是故意的。那什麼,小文,你出來一下,我有點事想跟你說。”
方協文聽了并沒有動,反而拉着玫瑰讓她坐在被子上,自己也順勢沿着被子邊緣大喇喇躺了下來,對玫瑰笑笑:“咱倆這婚被你先坐,按照習俗,以後我的福氣也會降臨到你身上,到時候有好事你可要記得想着我啊。”
玫瑰愕然看了看身下的被子,喃喃道:“還有這樣的習俗呢?那我不要,你的福氣當然還是留給你自己。”
方協文笑:“你好我才能好,況且你已經坐了,還不回來了。”
玫瑰轉眸去看了眼方媽,發現她好像不怎麼太高興,但一想也就釋然,比起外人更喜歡自己的孩子這件事本就是人之常情,她能理解,也從沒有奢望過什麼。
再有,她從小就不缺愛,外人傾注在她身上的愛是多一分還是少一分,她真的無所謂。
況且,她那麼愛他,又怎麼會不希望這世上除了她以外再多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人呢?
方協文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媽媽坐下,淺笑道:“媽,你也看出來了吧?我和玫瑰不隔心,以後有什麼話你都直接說就行,免得我們倆還得給對方再傳一遍。”
方媽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眼兒子,卻也隻能無奈坐下,想了想措辭才開口:“小文,明天是你結婚的大日子,你又好幾年都沒回家了,這怎麼能一回家就讓你舅舅和小姨夫他們下不來台呢?别說以前你小時候咱家困難的時候都是受他們的照顧,就說以後你不在老家我生活各個方面還能靠誰?你這一下把人都給我得罪光了。”
“我有嗎?”方協文用手指繞着被子上的線頭,嘲諷地看了他媽一眼。
“怎麼沒有!吃飯那會你表哥不過就是讓你和玫瑰唱個歌跳個舞調節個氣氛,人家還都是回來給你祝賀婚禮的,你瞧你那個态度!”
方協文說:“我唱歌跑調,跳舞四肢不協調,你又不是不知道。”
“淨胡說!小時候家族聚餐你又不是沒唱過!再說,不是還有玫瑰嗎?”方媽表示不理解。
方協文笑:“所以呢,長大後不僅我,連我老婆也得讨好他們給他們取樂嗎?”
玫瑰從沒見過這樣的方協文,那麼消極,那麼悲傷,可他偏偏用笑着的口吻說出一切,反而更刺中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讓她恨不能立刻就擁抱他。
“哪有那麼嚴重?都是一家人!”
“媽。”方協文喊住母親,語氣輕輕的,“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裝傻啊?你覺得他們有把你和我當成真正的家人嗎?”
方媽有點語塞,但又很快反駁道:“怎麼沒有?咱做人可不能忘本!”
方協文難以置信地看了母親一眼,反問道:“把你當家人,所以這個家有什麼髒活累活都丢給你?直到現在家族聚餐,還隻讓你一個人在廚房忙碌給他們所有人當保姆?”
方媽說:“那你小姨養尊處優慣了嘛,你舅舅又是個大男人……”
“那舅媽呢,表嫂呢?那些甯可在外面聊天喝茶都不去廚房幫你一把的其他人呢?媽,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這個讨好的性格,才讓我小時候一直被幾個表哥欺負?”
“還……還有這樣的事?小朋友之間打打鬧鬧不是很正常嗎?你就是從小到大太敏感了點。”
方協文沒想到他親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愣了半晌才笑出聲來,“行,是我敏感。”
在他笑出來那一瞬,玫瑰無比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髒裂了個縫,然後就是劇痛傳來,痛得她忽地一下就抓緊了身下的被子。
“媽,我和玫瑰累了要睡覺了。”方協文下了逐客令。
方媽仍在喋喋不休,“你這孩子,話還沒說完呢,睡什麼。剛才你是真沒看見還是假沒看見我眼色啊?從小你就像跟木頭似的,一點都不會來事兒。你看永日,要不是靠着你小姨夫他怎麼可能有做不完的工程?你現在創業正缺錢,捧着你小姨夫哄他開開心,他總能支持一點嘛。”
“媽!”方協文似是終于忍無可忍忽地一下坐起了身,“我就跟你直說了吧,這回回來就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和顔悅色地面對你的家人,以後都不會再有了,你珍惜吧。”
方媽聽了立即擰起了眉毛,斥責道:“你瞎說什麼?在外面念了這麼多年書怎麼越念越回去呢!那也是你的家人!以後真能對咱們好的,還是他們!”
方協文正色說:“好,我告訴你書上都是怎麼描寫你這一家人的啊。你們,本質上就是一個小型的奴隸制社會。你妹夫是奴隸主,你,你妹妹,你哥哥,全都是他的奴隸。你妹妹,不僅得陪人家睡覺給人家生孩子,還沒有一點話語權和财産分配權。你哥哥,就是那個最忠心的奴隸,隻要能哄奴隸主高興,他可以讓這個家的每個人跪下去舔人家奴隸主的腳,為他本人換取利益。至于你……”
方協文輕笑:“就是奴隸主路過你身邊都不會多看一眼的那種地位最低的奴隸。你還看不清現實,想把你兒子也培養成第二個你?還有,這麼多年,你除了嫉妒小姨生活條件比你好之外,到底有沒有關心過她在夾縫中是怎麼艱難生存的啊?”
方媽似是心事被誰戳中,立刻開始跳腳:“我什麼時候嫉妒你小姨了?還有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東西呢,又是奴隸主又是奴隸的……”
方協文卻根本不給她說話機會,直接說下去:“你知道永日為什麼能留在小姨夫旁邊嗎?那是因為小姨夫他自己的親兒子,就是個隻會花天酒地惹是生非的草包!人家本來就很不平衡你兒子我多少還算有點出息了,你還想讓人家好心賞你點什麼,做夢呢?”
方媽被方協文的話震驚到無以複加,坐在原地跟失了魂兒似的。
方協文最後輕輕拉了一下母親的袖子,指了指門:“媽,累了一天了趕緊回去睡吧。睡之前最好背誦一百遍,我和玫瑰才是最後能對你好,以及讓你門楣有光的人,好嗎?”
方媽最後出門的時候看着腿都是僵的,像個代碼錯亂的機器。
玫瑰卻也顧不上那麼多,她一出門,就輕輕捧住了方協文的臉,淚如雨下:“這些年你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方協文仍是笑着,語氣漫不經心的:“是啊。”
頓了頓又說:“不過,你已經把我原來殘缺的那個世界補上了。現在……”
玫瑰語氣急切地問:“現在怎麼樣?”
方協文摟着她一起躺在床上,眼底都是清澈而溫柔的愛意,讓人無限感動和心疼。
“輕舟已過萬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