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作罷,她擡手指着紫悅閣旁邊的高樓,揚言道“我以後要在那開一家客棧,我要做老闆娘!”
他笑了笑,“好,那時,我定然捧場。”說着從懷中扯出一個袋子遞給了她。
她打開一看便笑了。
他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往日光顧着除魔便是練劍,确實沒有什麼賺錢的機會,這是我的全部了。”
她隻看着他不說話,他有些無措,下一刻,一個吻落在他額頭上。
他睜大了眼睛。
清風明月,發絲輕舞交彙,兩人隻是站立相視,那是周如一此生唯一慶幸自己活着的時刻。
以往他隻覺得活着便是理所應當。
靈蝶異動,他卻立刻又要離開。
“下次何時來?”
他卻也不知,可是靈蝶異動不同往日,他有感這次不妙,于是留下“來年今日,你我再聽琵琶!”
又走了。
烏盼這十年都是靠着咀嚼這“來年今日”活着,她恍然望向鏡子,看着自己染上歲月痕迹的容顔。
她彈了十年琵琶,他從未出現。
她快要忘記自己從何時開始等待的,那人像十年前下過的一場雨,她時常疑慮他是否真的出現過。
“我也開始老了,你離開的那天說不定我正想着與你相見呢,周大哥,你對我真是一點也不好。”她像是流幹了淚,幹幹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又模糊了雙眼。
“難怪後來夢中也無你,你自知有愧,不敢見我嗎?”她又說。
她才說完,心中又疼,似覺得自己這話會讓他心寒,于是再道“不……我隻是,太想你了……”
“我好久沒見你了。”
她看着鏡子出神,眼前舊影。看見了多年前兩人月下相會,他抱着佩劍靠着那桉樹,鬥笠下她隻能看見他半張臉。
烏盼推開了門,修無極從地上站了起來。兩人相望,卻無言。
她雙眼紅腫,一瞬間身上的靈動好似都消散了,蹉跎了十年的歲月真烙印在她身上,她作為一個凡人的脆弱。
“姑娘.......”修無極開口,卻不知該說點什麼,一時又開始啞然。
她伸出一手在他面前張開五指,他看着她手心慢慢浮現出一隻靈蝶。“他曾說,若是我有危險,這靈蝶會告知他。”
靈蝶與周如一同命一體,如今周如一去了,靈蝶早已變成一隻死蝶。
“這些年我生怕驚動了靈蝶讓他分心,從不敢拿出來瞧瞧,沒想到,卻徹底将他錯過了。”她苦笑着,滿嘴苦澀。
修無極深深地歎息,卻又聽她說“他從未與我說過關于他自己,我竟除了名字對他一無所知,能否與我說說他?”
修無極忽的哽住,人為何會義無反顧地等待一個一無所知的人十年?
“好。”片刻之後他道。
“我們都是漠北修家的弟子。師兄七歲進門,十四歲啟了仙骨,在我們這一輩中,他算是天資極高的人,因此師傅很器重他。他修煉刻苦,總是見他在月下練劍。師傅師娘很喜歡他,總是吵着要認他作親兒子,等将來,将修家交到他手上。”
“大家都敬佩他,他也顧着大家,若是有危險,他定不會讓别人在他面前逞強。也正因為如此,五年前,他才會......”
修無極停了話茬,将眼神落在烏盼身上,她卻笑了,說“再說些吧,這世上沒有人能同我說他了。”
……
實則修家滅門,除了修無極一人,再無人能提及這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修無極也苦笑,漫長的回憶霎時間湧上心頭,他絲絲縷縷地說着,确保自己不遺漏什麼。
烏盼聽得認真他便說得認真,這世上除了烏盼,也無人能再與他說周如一。
天露微光,她陷在修無極對周如一的回憶之中,如癡如醉。修無極卻突然吹滅了蠟燭,他站起身來,對她說“斯人已逝,他隻怕,盼着你忘了他。”
“若是能忘......”烏盼說着仰頭将眼前冷茶一飲而盡,修無極又見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
“你去吧。”她說。
修無極邁着步子來到門邊,她忽然又出聲“我聽聞修家五年前滅門,沒想到還有人活下來。小兄弟,我雖不知你是何人,可你方才與我說的那些話,你自己可有真的聽進去?”
他心中一震,好似巨石滾落,眼見着就要粉身碎骨,他卻無法動彈。他輕笑道“我無妨。”
他就快要與他們相見了,況且隻有他還記得他們,他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