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記憶裡的方向走,就像忒休斯沿線尋找迷宮出口,跨過兩層階梯,來到一間出于省電需求沒有開燈的暗室。
站定在電梯門前,你閉上眼,揮之不散的陰郁氣息正在眼前。睜眼,你按下閃紅光的下鍵。
幾乎是同一時刻,叮的一聲之後,老舊的内門牽拉外門,閃爍着令人不安的燈光的電梯門徐徐打開,你可以在電梯箱朝外的鏡子裡清晰的看到自己無表情的臉。
垃圾和嘔吐物的味道迫不及待鑽出了密閉空間襲擊你,而你迎着他們踏入其中,也許正如同進入豬籠草的昆蟲。
你站在其中,任由鋼鐵的箱門以緩慢又不容置疑的莊嚴速度合上,顯示屏上竄出1-99随機跳躍的高頻數字。
按下樓層也不會管用的,你初步猜測,這一個四四方方像棺材但少有人這麼譬喻的鐵箱子就是咒靈。不過那也不對,因為無論是生還是死,你沒在這點範圍内感知到人類。
閉上眼睛,晃動的燈光和不規律也不準确的電梯樓層都無法幹擾到你,隐藏在你軀殼之下的靈魂舒展,蜘蛛結網一樣擴散,将意識延伸到以你為中心的更遠距離。
首先,你看到了一雙無可置疑不容忽視的亮藍色眼睛,它的主人有白色的頭發。正在雙手插褲兜走樓梯。
你不喜歡白色,白色的頭發讓你想到白發花花,裡面有你一些曾經将死的回憶,雖然你已經像鹿跨越山澗那樣靈巧地越過了。不過它們仍然存在,于你靈魂的褶皺中。
當然,如果五條悟是天生的白發,那也無可指摘,這又不是誰能自己決定的。
而且他是個意外很有靈感的少年。
在你看到他的時候,他似乎也看到你了,隻不過趁他還在空中試圖捕捉的時候,你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電梯井底端的另一個人。
小朋友,女孩,有呼吸。
你以前出任務都是跟着輔助監督指導,除了最後的驗收時刻,其餘幾乎是同伴做什麼你做什麼,不過你仍然知道,更兇殘的咒靈,一級或者準一級以上,它們的獵物不會在手上活那麼久。
咒靈的天性就是傷害人類。基本一課,你有好好聽夜蛾老師說話。
所以最多是二級,按照同等級的咒術師有能力袚除同等級的咒靈這一評判标準,你作為新入學的一年生,即便在這裡處置了它也并不會引起轟動。
散落民間的滄海遺珠小天才是常有的,因為咒術界的人才引進機制實在是比較一般。
“唔,如果時間充足的話你能去到一個更好的地方。如果垃圾有意識的話,它也會為垃圾分類而流下感動的淚水吧。”整個電梯井都是這個咒靈的容身之所,而不僅僅是這口小小鐵棺。今天出行倉促,加上本也不是出任務,你沒從武器庫裡借任何武具,不過幸好,你會随身攜帶伴随你許久的那把鈍刀。
于胸前的衣領裡抽出它,反握在右手上:“是朝門揮刀,還是向下?”
你最後選擇了一條往下的路,帶你去往生命力流失的兒童身旁。
手機電筒在黑暗的環境裡發揮了很大的用處,你拽起小女孩的衣領,不費力地将她拎在手上,散發焦油和鐵鏽味道的爬梯正好方便你借力。
你在四面牆壁直接蹬腿跳躍,女孩像風筝亂晃,但從不離開掌控的手掌。你希望找到一扇一撬就開的門,以利劍開啟牡蛎之勢離開這個地方,總待在其他生物的肚子裡實在是太暧昧了。
然而即使是二級的次等品也有倔強,你聽見轟隆隆的摩擦聲,再然後是鐵線的火花滋滋聲,被你捅穿過一次的電梯箱正在卷土重來,不難想它在試圖把你變成一塊地墊。
你想,好吧,反正在名聲方面你已經過了潔身自好的階段,看起來暧昧一點也沒關系。于是在轉換角度的時候順便翻轉一下手中的刀。
“人果然都是會變的,在很久以前……我還覺得這種在外面拼殺的髒活累活從不屬于我。真是造化無常,豐儉由人呐。”
劍不殺人人殺人,鈍刀在你手中,即使不使用它在漫宿中附着的力量,也能發揮足夠的力量。至少,對付它是夠的。
趨利避害的本性在咒靈身上體現不夠多,不過那也不是生物學家的錯,他們又不知道世界上還有如此愚笨醜陋的生物。在咒力短兵相接的一刹那,你心中隐約有一種感受,驅動你使用特定的方式向短刀輸入咒力,電流一樣的信号穿越你的大腦,操控着手臂、手掌、手指共同完成這一場舞蹈。
揮刀的時候并沒有任何阻礙與遲滞,不像粉筆劃過黑闆,更像是截斷水流那樣,你【輕輕松松】擊穿了本該千鈞重的鐵箱。
好消息是這個。
壞消息是,你有點用力過猛,似乎。
還有一個好消息,一場小型的爆炸成功炸開了你想撬開的電梯外門,從你行動的感官來看,這裡正是你進入的三樓。
所以最後一次在牆上的借力你幾乎垂直于它,靈活的一躍後,你探出電梯箱,水靈靈地對上了站在門口的前輩的藍色眼睛。
你本可以在地上打滾洩力,然而手上還有個傷員,所以你順手丢了出去,丢在你的好人五條前輩身上,他也很默契的接過,雖然看起來他表情并不樂意。
累贅脫手,現在你可以張開雙臂保持平衡了。
踉跄一兩步并不丢人,看起來體面不如實際上毫發無傷。你站穩腳步以後,體體面面地回頭,自以為禮貌向他問好:“前輩,10分鐘還沒到呢。”
他表情古怪,看得出來他有許多個人情緒想表達,不過最後他說出的話是關于任務:“二級,并不強,它很擅長隐匿氣息,連我也隻有在它開門的時候才感應到。可惜,對傑應該很有用。現在死了。鈴木,你很敏銳,居然能在那個時候就發現它。”
五條悟大概是想誇你的,你也大方接受了:“哦。”
“……”
你伸出手想指向那個女孩,論援助和救援,明顯還是他們更擅長,你想問問她怎麼樣,不過被剛才不吱聲的他搶先開口:“你的術式,也挺有趣的。”
你對傷員本來也沒有多少關心,立刻就轉走了:“術式?我也有術式嗎?”
“說什麼蠢話,剛才那不就是麼。”
這種事情沒有聽說過哇,你知道七海和灰原是有術式的,而且已知的大部分術式都源于天生,所以也叫生得術式,不過也存在隻有咒力而沒掌握術式的咒術師,占比也不在少數,你以前把自己當做偶然有了咒力的無術式者:“哦?”
“所以說……你說話能不能不要說哦!”他突然忍無可忍地對你叫喊起來。
你:“嗯,好的。”
“……”他的眼睛像汪洋海水,也像天空,想把你淹死,也想讓你成高空抛物。“我有點受不了你,說真的。以後再說。”
“在連載電視劇中,斷章往往是惹人诟病的收視率小技巧。結論:觀衆們會很期待【那後面發生什麼事情了呢?】”
他就像是打定主意一樣不肯說了,轉而走出暗室,到黃色的燈光底下:“你,試着治療一下她吧。鈴木。”姓氏就像是劇組裡的關系戶一樣,最後被硬塞進來,至少表明他試圖友好的态度。
“我嗎?”你也跟着他走向光明處:“我不會啊。”
這會你俨然又是個初學者了。
“你的咒力流動和硝子類似,是能治療他人的類型。”
“你怎麼知道的?”
他輕哼一聲,使墨鏡順鼻梁傾斜,露出眼睛:“我的眼力很不錯。”
沒什麼别的意思,你看了一眼他還沒脫手的小孩,然後點頭:“嗯。所以具體是怎麼看見的呢?”
“你這家夥……我有六眼,知道那是什麼嗎?”
“完全沒聽說過。”
“就是能清晰看見咒力流向的眼睛,不管是術式還是咒力,幾乎不會逃過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