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時月毫不意外地發現，時至今日，他依舊不能在這種事情裡占據到什麼主導權。

——也不能說時至今日，他又想。上一次到這一次也就不到兩周，而且在這種事中占據主導權也沒什麼意義。

但與上一次不同的是，應時月如今睜開眼，直直地望向那雙近在咫尺的瞳孔。

無可抑制地感覺身體有些發軟，腦子失靈般傳遞來片刻名為失重感的信号，于是他覺得自己像是要進一步下墜，墜入身下淺藍色的背景之中。

因此應時月本能般地伸手，扯了扯喬亦的衣角，接着指尖順着他的後背像斜上方移動。

像是一個擁抱的姿勢，又像是隻是想再拉進一點本不存在的距離，按着對方同自己一起墜入某種虛幻的夢境之中一樣。

喬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應時月毫無來由地想——也可能并非是全然毫無來由，或許多少是因為這個依舊很溫柔的吻。

溫柔這個詞很少被任何人用在自己這位……新上任的男朋友身上。在應時月見過的大多數點評裡，喬亦這個人的首要标簽和評價詞，可以是活潑可愛可以是社交天才也可以是天生leader，還可以是這幾個換着換着來，但永遠輪不上這種泛泛的、看起來就像是湊數一樣的詞彙。

雖然可愛也像是湊數，應時月又心想。但那至少是大多數人在不熟悉喬亦時，對他的第一觀感。

應時月自己也很少會将這個詞放在喬亦身上。

但他又莫名覺得這個詞就是很貼切，畢竟他好像從來沒見過喬亦情緒爆發的、又或者不那麼待人友好的一面，無論是四年前還是四年後的現在，無論是對應時月本人，還是對别的隊友、粉絲，又或者是工作中遇到的每一個正常人。

“……你以前也對所有人都這麼溫柔嗎？”于是這個親吻結束時，應時月眨眨眼，說話不經大腦思考般問了這麼一句。

他那種的生長環境為什麼會養出來這樣的人呢……應時月不知道第幾次在心中提出這個問題。在他所認識之前的、14歲之前的喬亦，又是抱着什麼樣的态度和什麼樣的處世模式生活的呢。

現在的他是偶像這份職業要求所塑造的他，是逐步将自己包裝成如此的他，還是這個人本性就是這樣呢？

應時月看着他的眼睛，在心中接上沒說完的問題的後半段——這些問題顯得有些太緊迫、太咄咄逼人、也太急切了一些，但他确實很想知道，比以前每次在心中說好奇的時候更想知道。

雖然他其實無所謂答案。

無論是什麼答案……就像被八年的鏡頭照耀着的應時月依舊是應時月一樣，被偶像生涯強行扭轉的喬亦也依舊是喬亦本人，這些都是永遠不會變的。

“啊？”喬亦此刻翻過身坐在他邊上，聞言低下頭，同躺着的應時月目光對上，接着發出了看上去發自内心有些疑問的聲音，“你覺得我這個人很溫柔嗎？”

應時月又眨了眨眼，在腦子裡确認了一下自己沒用錯詞——他剛準備點頭，結果喬亦又先一步開口，像是又想起來什麼了一般補了一句：“你說是就是吧……但是無論你覺得我待人如何，對你一直都是不一樣的。”

應時月愣了片刻。

他又想了想自己的那句話，終于後知後覺意識到問得确實很不過腦子、因此确實很有歧義——他想問的重心是“以前”，但就像每一個剛談上戀愛的人會自然而然聯想的那般，喬亦顯然将重心會意成了“所有人”。

顯得自己好像在說什麼……很茶、很陰陽怪氣的話一樣。

“……哦，”但喬亦這麼一回答，應時月就覺得自己又有點耳尖發燙起來，于是他在床上滾了兩圈，企圖稍微拉遠一點點距離，才又解釋說，“其實我不是想問這個，我沒有任何說奇怪的話的意思——但不要問我想問什麼了，等我再想想。”

“我沒有覺得你想說奇怪的話，但我覺得你就是想讓我好奇，”喬亦轉了轉坐的方向，看着他調侃了一句，又稍微正色點說，“不過你可以放心，除掉我們剛認識那一兩個月，往後你能見到的我肯定是比任何人見到的都更真實的我……是抛開偶像身份也最真實的我。”

看起來喬亦最終還是有點明白他的意思。

得到了這樣的回答，應時月這回真的不好奇了。如果再沿着喬亦人生軌迹的時間線往前想下去，喬亦本人可能并不覺得有什麼問題，自己反而可能會先成為難受起來的那一個。

就像喬亦也從來不會主動問他14歲之前的任何事一樣。

但應時月又想，為什麼有人發現自己會錯意還能看上去這麼坦然，有人發現被會錯意居然會不好意思起來……好像也沒有那麼坦然。

喬亦說完這話，非常少見地移開了視線，一邊說着“我去切個燈”，一邊從遠離應時月的方向下床，向着房門口走去。

他們房間裡有兩組燈。

其中一組是更亮一點的，開關在房門口，一般是天黑了就開啟；另一組暗一些，在門口和在應時月的床頭有雙開關，往往是睡前那會開。

于是趁着不用對視這會，應時月匆匆坐起身，拿旁邊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看了一眼，确認自己臉和耳朵都沒有很明顯發紅，才擡起頭看着喬亦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