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誰？”

周郵聲音不自覺冷了，他沒來由地覺得周昌明要作妖。

“省一中校長……”

他剛說了個人名，周郵便憋不住了：“見他幹什麼？”

周昌明有些不悅，接着道：“轉學。你那個七中我咨詢過人了，師資不行，學習環境也亂得很，你不能因為一次中考失利就……”

“就在那種半吊子學校呆着？”周郵沒忍住嗤笑一聲，表情很欠揍，“我為什麼中考失利你不清楚嗎？早兩年幹嘛去了？”

周昌明也沒好臉色，闆起面孔生氣：“你怎麼跟長輩說話的？”

然而這會兒的周郵就是個炸藥桶，一點就着。

他嘩啦一腳踢在椅子腿上站起身，和他爸叫闆：“就這麼說話的！七中老師教出來的垃圾，配不上你們高高在上的省重點！這飯誰愛吃誰吃！你有錢你去資助山區貧困學子，我用不着你來操心！”

他氣得提高了衣領給自己扇了兩下風，發現沒什麼屁用。

要不說你爸爸永遠是你爸爸，遇上他，周郵全身都是雷點。

憑什麼他說補課就補課，他說轉學就轉學？七中牌匾擡出來給他周昌明丢人了？

周郵感覺呼吸困難，周昌明不過是需要一個在生意場上供他拿出來炫耀的兒子。

——喲，周總兒子在一中啊？果然虎父無犬子，周總真是教子有方！

至于七中？呵，七中和周郵本人一樣是個定時炸彈，隻會給他周昌明丢人。

陳阿姨倒完垃圾回來，門剛拉開，一個紅色的身影從她邊上“嗖”地就飛走了。

周郵拖着滑闆疾跑幾步，從台階上方起跳，抛物線似的穩穩降落，任憑追出來的周昌明如何喊他，走得頭也不回。

*

江邊壓低帽檐走出地鐵站，夏季熱而黏稠的晚風從出口迎面糊上來，一下子驅散了站台裡陰冷的氣息。

他從班主任吳老師家出來，就近坐了三站地鐵，準備11路腿着回學校。

高二理科實驗1班的班主任吳老師，全名吳育剛，整天和他們宣稱“無欲則剛”的儒家理學思想，然而逮住空子就浪出去旅遊了，還把十歲大的女兒的學業拜托給了自己的得意門生。

從撂挑子這一點上看，老吳極度背離了“以身作則”的教師行為規範條例。

江邊拆開吳蕊硬塞給他的牛奶味棒棒糖，低頭打開手機，跳出來一堆未讀。

早上管自己學習，下午管小姑娘學習，在這麼緊密的日程安排下，中午他居然還抽空見義勇為，拯救了一個被人“追殺”的亡命女同學。

群毆的血腥場面江邊沒能親眼目睹，路見不平的主要原因是那個女生叫得……實在太凄慘了。

特像周星馳電影裡的斧頭幫活動現場。

所以他幾乎沒有猶豫就充當了正義的使者——即使事後有些後悔。

江邊想起白天那個女生死拽着他不松手，問學校班級、星座血型，恨不得原地以身相許的尴尬場面，眉頭就皺了起來。

“夏天了，大家都很躁動啊。”民警抱臂在旁看着他的社死現場，似乎在回憶自己的青春歲月。

踢走腳邊的小石子，江邊努力把這個畫面從腦子裡劃掉，惜字如金地回複女生發來的信息并設置免打擾後，他垂頭看起了班級群。

理實1班有兩個群，一個老吳建的全員禁言、隻有任課老師發公告的官方群，還有一個就是逢年過節的假期作業友好交流群。

江邊的ID一到這種時候就會變得很熱門。

理科是一中的王牌，在一中慘無人道的切分線和考試分班制度下，能在理實1班混的，随便一個放到别的學校那都是香饽饽。

這個班的學生已經不屑于抄作業了，畢竟抄的沒寫的快。

他們喜歡比誰進度快，正确率高。

以及，誰的見識廣。

群ID叫“歐皇唯一初戀”的往群裡傳了一張圖片。

【歐皇唯一初戀】：數學五号卷18題，M點的坐标誰求出來了？

ID“地表最強王者之一”立刻在下面接了一個“就這”的嘲諷表情。

【地表最強王者之一】：請不會的同學打開“老吳寶庫”系列叢書第2套第26頁，自學一下。

五六秒鐘的功夫下面跟了一排“好的”。

原來有這麼多人在潛水。

【地表最強王者之一】：自學的同時請自省一下。

又是一排刷屏，大家用五花八門的表情诠釋了何為“嘔吐”。

【地表最強王者之一】：低調低調。跟着邊哥，你也可以這麼優秀。@學委大人。

江邊的微信ID就叫江邊，但是有樂善好施者幫他把群昵稱改成了“學委大人”。

拍一拍還可以得到驚喜回複。

江邊的手機震個不停。

他看着迅速占領屏幕的“xxx拍了拍學委大人，說大腿抱一下”，手指快速打字輸入。

【學委大人】：大腿沒有，試卷管夠。

誰能想到放假了他還得天天熬夜趕作業。

江邊動動嘴，把棒棒糖移到了右邊。

他正要擡頭，卻突然看見眼前花花綠綠的一大團一閃而過，仿佛一束爆裂的煙花“哐啷”一聲在他頭頂上炸開了。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緊接着一聲響亮的“我靠”，江邊被一個不明物體迎頭痛擊，倒地時他似乎聽見手臂骨頭發出了輕微的斷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