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弄的?”
醫生拉長了調子,不輕不重地按了一下面前腫得老高的右臂,令江邊臉白了一瞬。
江邊:“……”
“疼啊?疼就老老實實玩點安全性高的玩具啊。”醫生指了指牆邊豎着的滑闆,“就這個,一個月我總得碰見幾個斷胳膊斷腿的。”
患者聞言冷若冰霜地轉頭,難辨悲喜地瞟了周郵一眼。
大概是在表示感謝。
感謝他的不殺之恩。
周郵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低頭瞥到男生臉頰處因緊咬的後槽牙崩出的紋路,把嘴又閉上了。
理虧再說風涼話,他怕這人下一秒撲上來咬他。
“先去拍個片子吧。”醫生揮揮手打發他倆出了門。
倆人一前一後地走着,相隔兩米遠。
江邊不想說話,他覺得自己今天很倒黴。
周郵也不想說話,他覺得自己今天很晦氣。
偏偏周昌明添亂似的語音電話輪着打,周郵幹脆按了靜音,想想不夠解氣,又暫時性拉黑了他。
眼不見為淨。
他跟着江邊走到放射科,機器慢吞吞地将片子打出來,周郵眼疾手快地取走了。
“看出什麼來了嗎?”江邊涼涼地問。
周郵:“……”
從他撞到這貨,兵荒馬亂地奔來醫院,尋醫問診這一路,這個b全程癱着一張臉。到現在為止,周郵的脖子上還任勞任怨地挂着某傷殘人士的書包。
他招誰惹誰了?
周郵卷起X光片,手往後一背,端起大爺的口氣開始講道理:
“這位朋友,請你搞清楚,今天這事兒咱倆都有責任,請你,對我,禮貌開麥。”
他一字一頓地說完,觀察到“白眼狼”兄台逐漸和善的表情,心裡暗自翻了個白眼。
真是黃鼠狼揀病雞咬——碰上個欺軟怕硬的。
誰知他剛轉過身,手裡的片子冷不丁就被人抽走了。
男生受傷的右手懸着,完好的左手拎着片子利落一抖,趁周郵反應不及,往前一伸直接杵到了他眼跟前兒。
“既然你看不懂,那我來告訴你。以我的親身感受和5.3的視力觀察所得,不出意外的話——骨,裂。”
男生嗓音清冽,字的尾音卻夾雜着變聲期特有的粗粝感。
“以及,”他停下來欣賞周郵愣住的表情,學他講道理,“我是行人,而你,在人行道上玩滑闆,要為此負全責。”
我可……去你大爺的吧!
周郵所有的怒氣攢到指尖,一把揮開礙眼的X光片,指着面前礙眼的人,語速又急又快:
“首先,廣場花壇邊不叫‘人行道’,你對公共設施有認知障礙請你回去小學重新學;其次,是你自己裝b走路不看路。”
周郵想起當時的場景,“老子很不爽”五個字就挂到了臉上。
要不是這個大晚上戴着帽子低頭走路的神經病突然冒出來,他至于撞到人嗎?
他忿忿不平地想:老子的腳踝被狗屁花壇蹭了一路,我還沒喊冤呢?誰還不是個受害者了!
“也對,”江邊身體前傾湊近,釋放出一個五行缺揍的假笑,“可是我睜着眼睛也想不到,會有人拿滑闆當兇器,當街掄人啊。”
他一笑即收,徑直走了。
周郵原地默念三遍:這裡是醫院,不能打架。
剛才一刹那,他真打算一頭撞上去,再送對方個腦震蕩。
“神經病!”
他沒興趣再做活雷鋒,等人進去後便獨自在醫生辦公室外的牆跟上晃起了腳丫子。
周郵從小到大吃穿住行都很精細,小時候跌一跟頭得賴在原地哭半天,擎等着人來哄,不哄就走不動道——長大開始玩滑闆之後倒是稍微收斂了一點,磕磕碰碰的也習慣了。
但這血看着還是挺瘆人的。
他打量着腳踝到小腿的一段皮,傷不重,但這姹紫嫣紅的狼狽樣兒,不太符合他周大少爺的一慣形象。
看向走廊左右,周郵想找位護士姐姐問問,乍一眼卻看見電梯口那兒好像有個熟人。
疑似熟人頂着他兩百度的近視,高跟鞋噔噔幾下小跑過來了。
“瑩……瑩姐?!”周郵看清來人,倏地一呆,“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救你啊!”來人甩了甩一頭大波浪,無奈地笑。
“喔!”周郵一頓,恍然大悟,“是邵老師!”
來醫院路上他給邵峰發了條微信,請求轉賬江湖救急。
“出這麼大事兒你不聯系我,找邵峰那個不靠譜的有用嗎?”邵瑩瑩拉着他上下打量,“怎麼樣,你沒事吧?”
周郵下意識一動腿就要藏,被她低頭發現了。
“怎麼流這麼多血也不處理一下?”邵瑩瑩語氣着急,“走走,跟我去護士站。”
眨眼間周郵切換成了小朋友的角色,一路乖得不得了,被人領着去消了毒。
護士邊叮囑拿出了創口貼:“傷口不大,你這是在哪兒蹭的吧?弄兩張創可貼貼着,盡量别沾水。”
邵瑩瑩馬上翻開包說:“創可貼我這兒有,謝謝您,我來給他貼吧。”
護士看着她從包裡翻出一個小盒子,一串扯出來許多點綴着卡通小熊圖案的創可貼。
可愛值瞬間拉滿。
護士阿姨情不自禁望了眼周郵:“……這麼有童心啊?”
周郵耳朵尖都紅了,下巴埋到胸口處隻留個發旋,幾不可聞地“恩”了一聲。
邵瑩瑩說起來和他非親非故,但周郵很依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