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公子忍着寒風皺了皺眉,閉眼動了動,睫毛就把碎雪顫掉了。
可能把腦子也凍傻了,他把雪敷在臉上,說:“再等等。”
崔雲璋急忙把他臉上的雪抹掉,有些怒了:“大爺!你到底在等什麼啊!”
“人啊。”燕衡吸了口涼氣,擡起手,打量幾眼被凍紅的手指,“估計差不多了。”
“别等了别等了,趕緊回屋去!”崔雲璋單手架人起來,把人拉走了。
燕衡倒也沒掙紮,隻是腳步趔趄時還不忘回頭瞧了瞧,一臉不舍道:“我的漁具還沒收。”
“這天釣什麼魚!哪兒來的魚!”崔雲璋也才二十來歲,跟個老管家似的,絮絮叨叨,“等會兒差人來給你收了。”
燕衡懶懶收回視線,任由人拖着,攏了攏大氅外厚重的狐被,整個人被裹成蠶,口吻勉強道:“成吧,去前廳,暖爐也搬過去。”
“去前廳做什麼?”崔雲璋不解。
燕衡颔着下巴把嘴巴鼻子埋在氅衣裡,甕聲甕氣說:“貴客要來了,豈能怠慢了人家?”
“貴客?誰?”
崔雲璋剛問完這一句,迎面就跑來個小丫鬟,對着兩人福了福身,大喘氣兒道:“王爺,太子殿下來了,就在前廳候着。”
崔雲璋驚異地望向燕衡,後者卻毫不意外,聳了聳肩,道:“看吧,說來就來。去吧,備壺熱茶。”
小丫鬟走後,燕衡反手搭着崔雲璋,放沉身子,半邊身靠着他,閉着眼睛歎了口氣,道:“走,去會會。”
等他二人帶着一身風雪進了前廳,熱茶暖爐早就備好了。
燕晁見了來人,連忙起身把燕衡從崔雲璋手裡接過來扶住。
燕衡病恹恹咳嗽兩聲,招呼道:“殿下。臣在路上耽擱了會兒來遲了一些,還望殿下見諒。”
燕晁神色憂慮語氣沉重:“皇叔的臉色怎蒼白成這樣了?最近可是又生病了?請了禦醫來瞧沒?”
燕衡靠着他慢走兩步,扶着椅把子坐下,擺擺手道:“臣隻是不能見雪,數九寒天裡走不了遠路,老毛病了,這副邋遢樣倒是讓殿下見笑了。”
燕晁也坐回去,赧然笑道:“前陣子忙着處理鄧家和……和五皇叔的案子,沒顧得上來問安,還望皇叔勿怪。”
“殿下這話可就嚴重了,承蒙殿下記挂,臣一切尚可。”燕衡說完又止不住偏頭咳嗽幾聲。
“那就好那就好。”燕晁欣慰點了點頭,“我讓人送了些補身子的藥材過來,都是太醫院點過頭的,皇叔可放心服用。”
燕衡颔首:“那就多謝殿下了。”
燕晁點頭承下,忽地放長眼睛往外左瞧右瞧,好奇道:“怎地不見昴弟弟。”
“這天生冷,屋子裡暖爐一架,便被困意纏住了。”
燕晁手握成拳抵在桌子上,歎息搖頭道:“也罷,出了這樣的事,便讓他好好休息吧。”
“皇上仁義,五皇兄做出那等事來,還能留這孩子一條命。”燕衡說得不緊不慢,“趁着不記事,臣定當好好調教。”
“還得辛苦皇叔了。對了皇叔,”燕晁想到什麼扭頭瞧他,扯唇輕笑,“那兩位美人——”
燕衡會心一笑,道:“很對胃口。”
“皇叔喜歡就好。往日送來供皇叔消遣的,皇叔一律不收,我當皇叔都瞧不上呢。”
“不合眼緣罷了。”
“宮内還有政要處理,就不在此多做逗留了。”燕晁起身,旁邊站了半天的甄老三會意地給他披上大氅。
燕衡起身相送,又轉頭叫了人:“遠慎,送送太子殿下。”
到了屋檐下撐開傘,燕晁還不忘轉身囑咐:“皇叔且留步。”
燕衡行别禮:“殿下慢走。”
待崔雲璋把人送走回來,才想起來問他:“王爺怎知他要來?”
“往日他送來的人我給人家全打發回去了,今天我可破天荒收了兩個,他不得過來瞧瞧?”彼時燕衡已經坐回原位,正揪着茶蓋子在水裡逛,攪半天也不喝,逗茶葉似的。
“再一個,今晨的朝會都在人雲亦雲昴兒的去處,吵得個熱火朝天。”燕衡說時頓了頓,“昴兒挂在我名下,他可是第一個反對的,今天不來一趟也說不過去。”
崔雲璋歎聲說道:“常雁郡王才将将五歲,是個可憐人。”
燕衡突然重重扣下茶蓋子,清脆響聲貫徹全廳,之後,連杯帶蓋蓦地碎了,茶水倒了一地。
崔雲璋被他吓一跳,愣住半天,見他手上溢血才回過神,上前去處理他手心的碎渣。心想,怎麼又惹到這位大爺了。
燕衡隻瞥他一眼,沉聲警告道:“哪兒來的郡王?封号既已被奪,就少惹口舌是非。”
崔雲璋反應過來後,立馬抽出一隻手拍了兩下自己的嘴巴,悔道:“是是是,我疏忽了。”
“那兩位姑娘如何了?”燕衡揭過此話。
“兩人對孩子倒是喜歡。”
“這才一天,哪兒看得出喜歡不喜歡。小孩子鬧騰,等昴兒鬧騰夠了,那倆姑娘也沒心思在我這兒了,恐怕以後連生孩子的想法都沒了。”燕衡想了想,撐起身子來側首打量空中盤旋的雪鷹,“盯緊點,必要時,殺之。”
“這種小事不用王爺多說。”崔雲璋道,耐心給他揀傷口上的瓷渣子。
燕衡想到什麼,問他:“我先前吩咐你的那件事,處理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