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中,已近年關,街上人總是比以往要多,四處還都提前了挂上了各式花燈,頗為熱鬧。
燕衡着人把府邸上下全打掃了一遍,置辦了些大紅燈籠回來,好不新鮮。
崔雲璋拿着大包小包小孩用品回來到時候,他正牽着孩子要出門。
崔雲璋疑惑:“這是幹什麼去?走親戚?”
“給昴兒添置新衣服,小孩子長得快,衣箱裡的衣服穿着緊巴巴的。”燕衡想了想,“你要是沒事兒,就跟我一起出去,我還不大會挑小孩子的衣服。”
崔雲璋好笑道:“我也無妻無子,怎麼就會挑了?”
“你不是還有個弟弟?”
“我那印象裡的雲珂至少是兩個昴兒的體量,而且,”崔雲璋想到什麼頓了頓,語氣輕了些,帶着無奈,“我許久沒見過他了,恐怕……”
說到此處,崔雲璋便不再繼續,而是一轉話鋒:“我哪兒會挑?”
燕衡把他面上情緒收入眼底,心中知他所想也沒說什麼别的話,隻道:“那你把迎芳居那兩位姑娘帶上,和孩子待了這麼久,也該熟悉昴兒的脾性喜好。”
他餘光若有若無掃向廊檐下掃雪的中年男人,低頭捋了把燕昴的頭發:“再叫個家裡有孩子的家丁。”
崔雲璋順着他視線一瞥,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随手一指就把那掃雪人王成叫上了。
兩輛馬車緩緩停到鋪子跟前,“一大家子”拖拖踏踏從車裡下來。
燕衡打頭,在進屋前,他擡眼瞧了瞧這家店外站着迎客的老闆,忽然腳步一頓,伸出一隻手攔住崔雲璋,道:“你既不會挑就别進去了,在外面守着。”
崔雲璋看一眼老闆皺了皺眉,就要說什麼,燕衡又道:“昨個兒昴兒不是還鬧着要吃栗子?你去東街買點。”
“我——”
“要馬三姐家的,别家的不好吃。”
崔雲璋被催了三道,當着外人跟前,有再多的疑慮想法現在也隻能順下心來,老實道:“……是。”
進去後,王成和兩個妖冶姑娘帶着燕昴,左挑右看,燕衡就跟在後面,有一搭沒一搭地問着王成:“你這個年齡,家裡幾口人?府裡發放的月俸可夠?”
“瞧王爺說的,小的能拿幾個錢,這不全靠王爺,”王成嬉皮笑臉搓了搓手,“王爺要是心情好了,小的們能拿的就多了呗。”
燕衡會心一笑,扯下腰間的錢囊,扔給他道:“好好挑,把小公子伺候滿意了自有你的好處。”
王成捧着東西一臉餍足,點頭哈腰道:“多謝王爺多謝王爺。”
這時候不知從哪兒跑出來個小孩,扯了扯燕衡衣擺,仰着腦袋手指一旁,天真道:“公子,有人找您,這會兒就在鋪子後院。”
燕衡低頭看他不說話,沉默半晌才扯出一個笑,把小孩打發掉後,扭身看向通往後院的偏門,走了兩步道:“王成,跟我去看看。”
見他走了,兩個跟着來的姑娘自覺地帶着燕昴,一言不發交換了眼神。
燕衡背着手,悠哉悠哉來到後院。
不過這裡并沒有小孩說的什麼人,目光所及之處隻有一口井,旁邊還躺着兩隻木桶。
後面的王成還好奇,探頭探腦道:“莫不是那小叫花诓騙王爺的?”
燕衡不說話,慢悠悠走到井水旁,低頭瞧了瞧裡面的倒影,沒看出個什麼所以然。
就在他準備打道回府時,院牆處閃身出一個蒙面賊,一拳揮上來。
燕衡眼疾手快躲過,望着人不知所措。
王成機靈,見勢不對撒開腿就要跑。與此同時,賊人提起木桶就要朝燕衡砸去。
燕衡一臉驚恐,立馬順手把王成推過去。被擊中額頭的王成當即就倒地昏了過去,木桶撞上井口當場就成了碎渣。
燕衡看着地上的血腥場面還沒回過神的樣子,他瞪大眼睛猛然看向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蒙面賊,後退兩步驚慌道:“你是誰?”
那賊人視線平靜如水,一言不發,提着另一隻木桶朝他逼近。
“救——”燕衡轉身就跑,一嗓子還沒喊出來,那隻木桶就飛到他背上。
“咚”一聲,力度雖不大,但也足以将人砸趴下。
燕衡伏在地上,掙紮着就要起來,隻是腿剛曲上,後頸就被賊人提起來了,他猝不及防後仰過去四腳朝天,扭過頭瞧着賊人的背影,就這樣被拖行一段距離。
那人一動一令都跟個沒感情的提線木偶似的,扔畜生般把他扔到井口旁邊。
燕衡還要反抗,賊人一手制住他,另一隻手扯了扯井轱辘的麻繩,往他脖子上套了一圈。
燕衡手足無措,慌亂地後蹬腿,背抵井口退無可退,忙道:“慢着慢着!我……我可以給你銀子金子地契美人,人活無非這幾樣,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給你。”
賊人還是不說話,蹲下去平視他,兩隻手揪着掌管他生死的麻繩。
兩人視線相撞,瞳孔照映出彼此的模樣,一方驚懼,一方平靜。
燕衡咽了口唾沫,瞳孔放大聲音發顫:“放過我……”
賊人充耳不聞,将左右掌心的繩子各挽了一圈,下一秒猛然發力一扯,繃直的繩子即刻把燕衡的脖子勒住。
窒息感立馬湧上來,燕衡死命咬着牙腳蹬兩下,後撐的雙手漸漸失力。
突然,他兩手動了動。
賊人見他雙手開始不老實,眯起眼睛仔細觀察,以為他要有什麼動作,不成想燕衡隻是擡起來無力地拍了拍他手背,以示反抗。
賊人還是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
燕衡呼吸不過來,用着自以為的十成力拍打他,又緊緊抓住他虎口,想要把人掰開。
對方毫無所動,他隻得閉上眼睛感受死亡侵襲。
直到他脖子開始滲血,賊人眉頭一緊,立馬松了手。燕衡當即脫力倒下,猛咳一陣,大口大口喘氣。
見他還能呼吸,賊人才後撤一步,飛身離開。
等人走遠後,燕衡慢慢坐起來,靠着井口背閉眼緩了會兒,微微發紫的臉隻剩深沉,睜眼時的平靜和剛剛的慌亂對比強烈。
他沒顧得上自己脖子上的傷口,帶着滿脖子的血趔趄幾步站穩,朝王成走去,蹲身探人鼻息時,發現還有氣兒。
燕衡眼神幽暗,拿起另一隻完好的木桶,對着人就是一頓猛砸。
一下、兩下……直到木桶成渣,血泊裡的人再無聲息,他才扔了家夥什,又一屁股坐下去,安心躺在屍體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