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元安王遇賊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王都,東宮是最先收到這個消息的。
聽到燕衡遇賊的整個詳細過程,燕晁不可思議地望着賊人本人,驚道:“見血了?你沖着弄死他去的?”
“不是,我心裡有數,”謝承闌眉頭皺了皺,“但是沒想見血。”
謝承闌就是那個賊人。
他本想下手重點逼逼燕衡,看看燕衡會不會出手反擊,但都快把人弄死了,燕衡也隻會一個勁兒地求饒而已,後面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他還覺得奇怪。
燕晁打量着眼前的高個子,心道,莽夫就是莽夫,隻會打打殺殺,粗鄙不堪,一點深謀算計都沒有,心裡少不了鄙夷。
燕晁心裡編排過後,把心思放回正事上:“看出什麼了?”
謝承闌道:“貪生怕死,沒有身法,瞧不出會武的痕迹。如果有點功夫,那也該是個忍耐性極高的人。”
他細想了想,又道:“但手上有繭。”
“你确定?”燕晁不可置信,“我以前可從來沒見過。”
謝承闌默了默,道:“不是眼睛看到的。”
是感受到的。
謝承闌回想了一下燕衡那雙手的觸感,手心指腹确實都有東西。
“确定是繭?我那小皇叔身子弱成這樣,劍不能提刀不能扛的,恐怕連個弓都拉不開,養尊處優成這樣,手上居然會有繭?”燕晁還是不大信,來回踱步,“莫不是疤什麼的吧?”
謝承闌搖頭。
他打小就在軍營裡待着,上過刀山淌過血海,疤和繭他還是能分清的。
這就是他奇怪的點。
明明那雙手不似是什麼都不會幹的人,但身姿還是羸弱,力氣也不怎麼大,都不像能折騰的,确實如傳言那般病殃殃。
而且,他為什麼能把繭處理成這樣?
如果沒有這一點,謝承闌完全想不到燕晁為什麼要讓自己去試探這麼一個廢人。
“罷了,我留個心眼吧。”燕晁想到什麼,又擡頭看他,“我聽說當時他身邊還跟着個叫王成的,這個人是真死了。”
“不是我幹的。”謝承闌口吻笃定。
“當然不是你。”燕晁哼笑一聲,“你信不信,就算你今天不出面,那個叫王成的也沒活路?”
謝承闌猜到了幾分他的意思,但不想過深地卷入他們之間的紛争,便隻閉口不談。燕晁也不打算解釋,隻聊了兩句就把人打發走了。
此時的元安王府忙得不可開交。
一波人忙着查找賊人,一波人為燕衡的傷勢憂心憂慮,還有一波人成了王府的人牆,嚴防死守。
這陣仗,比先前遇謀反叛軍時還誇張。
“嘶——”燕衡坐在榻上,痛得眉頭緊鎖,按着額角微跳的那根筋,“輕點。”
崔雲璋停住手,一臉生無可戀地瞧着他,十分無助,順手把鏡子塞到他手裡:“大爺,你自己看看你這條陳年老疤,都裂到哪兒去了?我一上藥你就喊疼,怎麼,作死的時候就感覺不到是嗎?”
“是我想的嗎?”燕衡接過來垂眼打量了一下烏紫青痕和又一次裂開的傷疤,滿是無辜,“我分明是無妄之災。”
崔雲璋無語揉額:“無妄之災?你分明看見咱們的人都站在店外提醒你了,你還要進去,這叫無妄之災?”
“哪怕今天我不進去,下次也會換别的地兒,逃不掉的。”燕衡心中比誰都了然,“燕徖剛死,這次就算不是燕晁,下次也會是上頭那個,不打消這些人的疑慮,他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我。”
“那你就那麼被人按着打?”崔雲璋語氣裡隐約藏着苛責,還是覺得他任性。
“不然呢?”燕衡思索片刻,輕輕一笑,“他要是一甩勾我就上趕着咬,我這麼多年孫子豈不是白裝?”
崔雲璋語氣放沉:“那你有沒有想過,真死了怎麼辦?”
“崔家還在,我哪兒能那麼容易死?而且,”燕衡嘴角噙着的笑轉成諷刺,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情緒不明,“我死的次數還少了嗎?”
崔雲璋正要再說什麼,來了個小厮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小厮行過禮後,道:“王爺,皇上傳你進宮。”
“現在?”崔雲璋先開口問。
小厮道:“傳話小太監說,等王爺傷好了再去也成。”
燕衡思忖着放下鏡子,道:“你去回話,明日一早我便去。”
眼瞧着小厮走了,崔雲璋才擔憂上臉,道:“皇上這是發現什麼了?”
燕衡倒是無所謂,撐着額頭閉上眼睛:“往常老實本分慣了,今兒個忽然一聲不吭就弄死了他的人,要見我也正常。”
“話說,你怎麼今日就動手了。”崔雲璋意外道,“我以為該等年後。”
王成這個人是一早就查出來的,燕衡早就想把人除掉了,隻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有顆釘子在,心裡總是不舒服。而且,”燕衡沉思片刻,看上去像瞌睡了,話語間也變得輕松,“昴兒年歲小,就算我木石心腸不疼愛他,也該做給外人看看。王成也算趕上了吧。”
“王爺說這話,看來皇上給這孩子還給對了?”崔雲璋稀奇地瞪大眼睛,以為燕衢是真心把孩子給燕衡的。
燕衡睜眼斜他,好一會兒又閉上,不怒不急道:“燕晁在宮裡勾心鬥角,沒想通也就算了。怎麼你跟了我這麼久,站在我這頭竟也沒想明白?”
知道他這話是在訓人,崔雲璋就低着頭不吭聲了。
“你當真以為他把燕昴塞給我是出于好心?不過是想等我和燕昴培養出感情後,再找個借由收回去。”燕衡面無情緒,語氣平靜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
“他大概覺得我這輩子都不會有自己的種,那孩子日後就是我的命根子。”他換了隻手撐着,舒了口氣,“就算我命硬再活幾年,有了這個掣肘,料我不敢有别的心思。你看他對我那三皇兄,不就如此?”
聽他說了這麼一通後,崔雲璋理清裡層邏輯,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後知後覺道:“還真是……”
“長點心眼子,再這麼天真下去,哪天被人弄死了都不知道。”燕衡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崔雲璋笑道:“我背靠王爺,怎麼會輕易死呢?”
“遠慎啊,”燕衡搖了搖頭,輕聲道,“你總不能靠我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