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闌見狀半是嘲笑半是稀罕道:“原來王爺還怕畜生血麼?”
“倒也不是。”燕衡靠着桌沿,撩起眼皮,“我小時候被這東西追得狠,我這個人又向來記仇,看着生厭罷了。”
“是嗎?皇宮裡還有大鵝?”謝承闌摘出他話裡漏洞,面上很是不信,“王爺莫不是在诓我?”
燕衡想到什麼一愣,随即輕輕一笑,道:“小時候在江淮待的那幾年被追過。”
謝承闌不打算和他聊這些有的沒的,想着把人應付完就算。
他倒提着鵝,見血放得差不多了,問道:“熱水呢?”
“來時便讓人備了,這會兒估計在路上。”燕衡微微偏頭,望向院門,眼角若有若無掃過牆院。或是恰好風過,吹動牆外枯樹枝丫,很快又恢複平靜。
燕衡心裡盤算着,收回視線那一刹,一切變故也在那一刹。
謝承闌猝然抓起他手臂往後扯,他踉跄幾步倒過去,剛站穩還沒來得及看清,他剛剛撐着的那個石桌已經被劈成兩半。
面前齊刷刷竄出十幾道黑影,又是眨眼間,鋒刀橫掃而來,燕衡當即旋身躲過。
那力道插入地裡能有三尺深,彼時他心裡還想着,這戲做得未免太足了些。
謝承闌一手攥着他,一手将大鵝甩出去,剛好擋過一擊。
謝承闌瞬間抽刀,反手一推将身後賊人捅個對穿,空隙間還忍不住吐槽:“你這府裡的巡備也太差勁了點吧?”
燕衡跟着他東躲西跑,敏銳察覺到奪風而來的刀刃,歪頭避開,他瞧着銀刀裡映出的自己近在咫尺的鼻尖,還笑得出來。
他輕巧扭斷賊人手腕,搶了刀随手一揮,用刀背卸下其中一個的胳膊,嘴上還輕松應道:“謝兄這話說的,現在圍起來護着我這王爺府的不是你帶的羽林衛?”
謝承闌沒心思吭聲。他帶着個“拖油瓶”,不知道燕衡實力如何,不好和人硬來,隻得先闖出去再說,好歹保個命先。
燕衡瞧出他的意思,一會兒崴腳一會兒戀戰,總是想方設法拖着讓他輕易走不了。
沖在前方的謝承闌擡腳踢開三番兩次上前截路的人,被他拖得有些惱了,火大道:“王爺,這時候就别逞強了吧?”
燕衡隻當沒聽見。直到他硬對上追上來的大漢,那不長眼的刀劍從他胳膊劃到手背,他才驚覺不對。
要不是謝承闌拉了他一把,他整隻手都得廢。燕衡皺了皺眉,反手入喉将人殺掉,打量一眼自己的手臂,才打消了硬留在此處的打算。
他随着謝承闌跑出木琥台,上了池塘小道,一路上都能見血淋淋的屍體,都是他府裡的下人。
直到這時,燕衡才明白過來,這批人真的不對勁。
他回頭掃一眼追上來的刺客,個個氣勢洶洶,回想起這些人剛剛對自己也沒有收力的意思,看來這是遇上真賊了。
他擡頭,望着盤旋的雪鷹稍稍放了放心,扔掉刀猛地吹了個長哨。
謝承闌空餘間瞧着他的一舉一動,不解道:“你做什麼?”
話落一瞬間,還沒等燕衡回話,身後一人猛然翻身擲镖,沖着兩人而來。
燕衡注意力還在黑夜上空的雪鷹上,壓根沒來得及反應。當他目光落到近在咫尺間的利镖時,幾乎是出于本能,奮力一推想要和謝承闌分開,避開飛镖。
落入身後池水裡凍死也比紮成肉泥的好,燕衡心想,這批人還不知道沖誰來的,若是謝承闌這會兒死了,少了個得力“護衛”,自己怕真得折了在自家府邸了。
就在他往外使力時,謝承闌卻不遺餘力擁上去,把人從塘邊撇回來,撲倒在地不及思考又将人拉起來。
不,應該是将人拖起來。
那幾枚镖不知道落入何處,燕衡懵亂時分瞧他能跑能跳還好得很的樣子,不免生怒。
他胳膊本就帶傷,這一下被撞得生疼,惱出小性子,咬着牙卻也不忘挖苦,道:“謝四你屬牛的?”
謝承闌臉色愈白,不知從哪兒取上的鐵镖,一股腦往回扔,嘴上還應付道:“皇命難違,王爺就别計較這些小事了,活着要緊。”
“自己命都快沒了還記着皇命。”燕衡有些無語。他現下管不了太多,這些人明顯不是吃素的,兩人再周旋下去,還不知道能不能等來救兵。
他将着謝承闌的手,先一步帶頭,轉進池塘邊的假山裡。
進了假山園子,謝承闌步子明顯重了些,氣也喘得重了些,似為意見不和,道:“王爺覺得能繞得過他們?”
“想死我不攔你。”燕衡掙開一路上都被他緊攥的手,快他幾步把人甩在後面,想到什麼又幾不可查一頓,“不想死就閉嘴跟上。”
謝承闌猶豫片刻,聽見細微越近腳步聲後,還是抹掉額間冷汗跟了上去。
燕衡輕車熟路地繞過幾座石山,終于停到一處被枯藤纏滿的假山下。他三兩下扯開樹藤,腳尖在藤根試探幾下,踩到什麼驟然發力,假山底下蓦地空出一個洞口,借着月光還能瞧見裡處的漆黑石階。
是一個地下密道。
他撇開枯藤就要鑽進去,隻是剛彎身卻打了個回轉,反手将謝承闌先推進去了。
“謝兄不用謝我。”他朝謝承闌屁股踢一腳。
“……”謝承闌回頭看他,眉間不展,“你要做什麼?”
“總不至于是要害你。”燕衡不再理他,專心處理腳下血迹。
謝承闌看明白了也沒多嘴,轉身巡着狹小石階先下去了。
燕衡又在附近磨叽了幾下,腳底擦亂周圍血迹,抓起一把石子兒抹在傷口上,最後将帶血的石子兒扔遠。
直到瞧不出血迹确切消失處,他才跟着進去,進去後立馬關了門。
密道裡沒有光,燕衡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摸索着懷裡的火折子準備燃個光,嘴上還不得閑道:“右壁五寸外的石龛裡有火燭,勞煩謝兄點上?”
謝承闌沒吭聲。
燕衡也不稀奇,畢竟這人經常選擇性耳聾。他剛到階梯盡頭,一腳踏上平地,還沒來得及松口氣,猛地被一個什麼大家夥絆倒。
燕衡跪在地上無措片刻。
他還奇怪,這密室裡他放的東西雖多,但是也不至于沒個收拾,每次進出都是井井有條放得好好的,怎麼會有東西擋在路上。
他翻身起來,摸出火折子吹開火星子,低頭晃眼一瞧,橫在路中間的,不是别的,正是不省人事的謝承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