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燕衢的口谕進了王府,燕衡才慢悠悠起床。
大概眼睛醒了腦子還沒醒,他每次起床都得緩個一刻鐘左右。
燕衡翻下床時,掃一眼外側空位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盯着床腳疊好的被子好一會兒才想起,昨晚旁邊貌似還睡了個人。
他轉頭問更衣丫鬟:“可見謝将軍今晨何時出的門?”
丫鬟手上一頓,細細一想,搖頭老實道:“不曾。”
這倒是怪了,燕衡糊塗,謝承闌昨晚确确實實躺在這張床上的,總不能是自己記錯了吧?
他接過外衣自己整理,頭也不擡地囑咐道:“出去找找。”
就在這時,崔雲璋推門而入,聽了這麼一耳朵,不明不白道:“找什麼?”
“謝承闌。”燕衡道。
“你找他做什麼?”
“皇上不是傳召進宮?”燕衡道,“他若跑了,昨天的事怎麼交代?”
“沒跑。”崔雲璋擰着眉目琢磨片刻,“山虎說,他昨晚就沒睡。”
“沒睡?”燕衡驚然撩起眼皮子,意外道。
崔雲璋一言難盡道:“下半夜就跑院子去,打了一夜的拳,山虎就趴牆瓦上看了半宿。據說身手還不錯,也不怪先前派去的人沒能得逞。”
“……”燕衡聽糊塗了,“大晚上的打拳?他發什麼神經?”
“誰知道呢,估計你昨晚夢遊把人家給揍了?”崔雲璋說得有理有據,跟真的一樣,“他不敢還手又氣不過,隻能這麼發洩了。
“?”燕衡十分不同意他的說法,沒好氣道,“什麼混賬話,我什麼時候夢遊過?”
崔雲璋撇嘴聳了聳肩。
燕衡偏身,無意瞥一眼門口,道:“這會兒人呢?去催催,該進宮了。”
“方才聽了口谕就跑去沐浴更衣了,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崔雲璋道。
二月的風少寒氣,天晴了好幾日,漸漸有了回暖的架勢。
燕衡換掉了厚重的外衣,着一身稍輕的黑裳。他懶得佩冠,便随手扯了根發帶束上,落發給人幾分缱怠的意思。
他上馬車前,特地将目光投向騎馬而行的謝承闌,後者卻怎麼也不予以反應,他隻得作罷。
直到馬車拐過兩個街時,他忽然撩起車窗簾子,打量一眼紅鬃馬背上坐得闆直的謝承闌,戲谑問道:“謝兄,我聽說你昨夜未睡?”
謝承闌目視前方不給他眼神,“嗯”了一聲以示回應。
燕衡手肘搭着木窗,若有所思道:“可是我夢遊了?”
“不曾,王爺想多了。”謝承闌答道。
夢遊沒發現,夢話倒是有。盡管不确定是與否,但謝承闌十分笃定地将那些個胡言亂語歸于夢話了。
燕衡狐疑道:“那你為何大半夜出去打拳?我當昨晚怎麼惹到你了,你氣不過呢。”
謝承闌随口道:“睡不着,認床。”
“啊?”
這一聲疑惑低語是他身後的鄧钰宸發忍不住出來的。謝承闌側首乜他一眼,他便識趣地收起了異樣。
不知道燕衡發沒發現他們的動作,總之是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也不知信沒信,反正兩人沒再搭話。
就這樣僵了半天,燕衡也沒有要放簾子的意思。
盡管謝承闌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但餘光還是能瞥見。他被燕衡看得心裡發毛,有些生硬地說:“王爺若是沒什麼事了,還是放下簾子待在裡面吧,這風雖不烈,但吹久了也受不住。”
燕衡斜靠窗門,反手撐臉,好整以暇道:“誰說我沒事了?”
“那王爺還要說什麼?”
燕衡偏頭朝向鄧钰宸,揚了揚手示意退下。鄧钰宸識相地調轉馬頭,去了另一邊。
等不見馬屁股,燕衡才收回心思道:“謝兄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麼?”謝承闌一臉疑惑。
“昨晚你不是問我,你要做什麼我才肯告訴你那些事嗎?”燕衡微微一笑,頗有幾分春風得意的意思。
若不是長了這麼張臉,就該用小人得志形容了。
他悠悠然道:“我昨晚可全盤托出了。”
“王爺這是要我給以報答了?”謝承闌明知故問道。
他就知道,昨晚說的都是屁話,重點還是在這半句。不過燕衡這通話他聽着十分不舒服,總感覺自己這是被坑了。
畢竟昨晚燕衡和盤托出的時候,給的是自己“行事困難”這麼個理由,又不是應承的那句話。現在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才來算後賬,這是吃定自己必須答應?
不出所料,燕衡誠然道:“總不能白告訴你吧?”
“那王爺要我做什麼?”
燕衡想了想,道:“你先告訴我你不能做什麼。”
“賣血賠命,還有……”說着,謝承闌漸漸沒了聲,抿唇不言也不知道琢磨什麼。
見他半天憋不出來,燕衡不免好奇追問:“還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