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钰宸怵得每寸皮膚都要炸開了,他猛地甩手搖頭:“不了不了……王爺,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這兩隻鷹是您的,要知道也不會……我賠給您,王爺您開個價,多少我都賠。”
燕衡高坐上座,輕慢道:“這可不是金子銀子就能打發了的,我也不差你那幾個子兒。說起來,我到底費了那麼久的心血。”
鄧钰宸朝謝承闌那邊一個勁遞眼神,擠眉弄眼半天,示意“救救我,事後給你當牛做馬”。
謝承闌斜他兩眼,皺了皺眉沒有動作,又晃兩眼從容不迫的燕衡,開始思忖。
根據他對燕衡的所有了解,他知道這人不會無緣無故針對别人。就算同人相與不愉快,隻要沒有什麼大仇大恨,也不會多麼為難。
但他不清楚這兩隻畜生在燕衡心裡的分量,也不知道自己的話在燕衡那兒的分量,他不好開口。
而且,他不大想和燕衡扯上多的關系。
糾葛越多,越難擺脫。
他湊到鄧钰宸耳邊,使了使下巴,道:“把你臉遞過去。”
“?”鄧钰宸稀奇古怪看他一眼,又望一眼燕衡,咬牙小聲道,“做什麼?”
“讓他打一拳解解氣。”謝承闌一本正經道,“上次解霁昭,他不就是這麼解決的?”
鄧钰宸回想起來花丹坊那一晚,要真讓他給自己一拳,解了氣還好說,怕就怕出了門落得和解霁昭一樣的下場。
雖然那件事和燕衡無關,總歸晦氣得很……
“謝兄這是把我想得多麼壞了?”燕衡全聽進耳朵裡了,擡手使了使力,“我覺得我的拳頭還沒鄧将軍的臉硬。”
鄧钰宸臉一抽:“……”
燕衡意識到話裡的歧義,還貼心解釋道:“不是說你臉皮厚的意思,單純骨頭硌手。”
鄧钰宸沒轍了,隻得豁出去問道:“那王爺要我做什麼,才肯揭過此事?”
燕衡斜靠椅把,撐身往前傾斜,以一個上位者的姿态,悠然自得道:“鄧将軍啊,你知不知道,前不久也有個人來找我勾銷恩怨。”
這下輪到謝承闌臉一抽:“……”
燕衡盯着他,笑說:“那人給我塞了一罐子紅燒大鵝。”
鄧钰宸兩眼一亮,轉頭看向謝承闌,道:“大鵝好說啊——”
燕衡又出口打斷:“但是恩怨還在。”
“……”鄧钰宸眼睛瞬間灰暗下去,頃刻暗忖突然想明白了什麼,斜身靠着謝承闌,含糊道,“他說的人不會是你吧?”
謝承闌:“……”
“就是他。”燕衡耳朵比誰都好使,說話間又拐了個彎,“不過你的情況不一樣,你沒他那麼惡劣。”
鄧钰宸眼睛又一亮,欣慰吐了口氣。
謝承闌:“?”
他想問,自己怎麼就惡劣了?
就因為布坊裡自己打了他?那他不也報複回來了?
就因為自己不小心推他入水?那自己不是低聲下氣伺候了一晚補救過?
兩人誰占誰便宜還不清楚。
雖然燕衡的身子骨一點比不上自己吧、身上的傷确實比自己重那麼點吧、受的痛楚可能比自己多吧、養的時日也可能比自己長那麼幾天吧……但……算了,謝承闌一轉念,認了吧還是——自己作過這麼多孽?
燕衡出聲帶回他的神思:“你若是能勸動他把那紅燒鵝的做法教與我,此事我便不同你計較了。”
話是對鄧钰宸說的,眼神卻隻落到了謝承闌身上。
“這麼簡單?”鄧钰宸難以置信。
“就這麼簡單。”
鄧钰宸一聽這話,哪怕還沒等謝承闌答應,也不由得松口氣。這都不算什麼事,他知道,謝承闌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謝承闌受不住兩人的熾熱目光,轉身就走,留下一句:“改天吧,今天沒心情。”
燕衡沖人背影道:“謝兄可别放我鴿子。”
謝承闌頭也不回揮揮手,懶得再與人交談下去。鄧钰宸見狀,作了别禮立馬追了上去。
等兩人走沒影了,燕衡才稍稍放開,後仰一靠,扯着唇不由自主笑了笑。
這兩天還真是,好事連篇啊。
盡管是暫時的,但人活的一輩子也隻有這麼些暫時是有意義的。比起之前規規矩矩按部就班地活着,他已經很滿足了。至少當下,他沒那麼死氣沉沉了,他是開心的。
莫夫人回來恰好趕上飯點,燕衡特地讓廚子做了吉州菜,莫夫人還特地給燕衡做了道馬蹄糕。
兩人帶着燕昴吃了晚飯。
燕昴沒見過人,但對莫夫人還算親切,依着燕衡祖母祖母地叫了幾聲。晚飯後,幾人就在池塘邊閑庭散步。
燕衡歪着腦袋,走一步要将身旁人看好幾眼,勢要将缺失的那幾年全都看回來。
莫夫人溫柔搡遠他半步,好笑道:“你這孩子,眼睛長我身上了?”
“我倒是想。”燕衡笑着接話。
莫夫人收起打趣他的心思,目光落到遠處燕昴蹦蹦跳跳的後腦勺,語氣摻雜憂慮:“你可有數?”
“我知道幹娘在擔心什麼。這孩子心性單純,我若不準便不會卷入朝堂的鬥争。”燕衡說得信誓旦旦,“但要拿他威脅我,還不至于到那個程度。”
“昴兒這孩子對你依賴信賴,你自當管得住他。可是誰都不知道你倆能相依為命多久,崔家沒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哪日大廈将傾,保你一人或将傾覆所有,那孩子……”莫夫人扭頭看向玩水的燕昴,“說句不中聽的話,這孩子早該命斷。既然天時地利人和,他活了下來,該盡早教教那孩子如何自保。”
燕衡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道:“我明白。”
“以後你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昴兒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