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來說話算話。”
謝承闌若有所思點點頭,然後伸手置于燭台底下晃了晃,眼瞧着手指的影子和燭台底的影子融為一體後,他凝聲問:“王爺聽說過燈下黑嗎?”
燕衡眉毛一挑眼皮一跳,有個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謝承闌朝他逼近一步,把兩人間最後半臂的距離吞沒。
“我瞧王爺這府邸戒備這般森嚴,估計皇上的手也伸不進來。而且王爺既然如了他的願,取了我項上首級,想來他對你,也該是信賴的。”
“……”
燕衡反駁的話呼之欲出,謝承闌卻不給他搶聲的機會。
“既然要保證我活着,不如就住王爺這兒?這元安王府難道不比均州那什麼紅鳥山莊安全?我甘願置身王爺眼皮子底下,可安心了?”
“……”
“我來王都,一是為找翻身機會,二是為我母親阿姐,三是所求庇護,并不是為了找死。”謝承闌低眼睨他,“所以,燕六,既然我費盡周折才回到這裡,就不可能輕易挪步。”
燕衡眯着眼睛不說話。
謝承闌稍稍低頭,偏首附耳道:“你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哪日東窗事發,誰都沒好果子吃。王爺啊,你可得将我藏好了。”
燕衡微微偏頭,眼睛垂到他鼻尖,将笑不笑,又略有無奈:“謝兄啊,我竟不知,你也有如此厚顔無恥的一面。”
“對付王爺,正常人的手段是沒用的,我試過無數次。”謝承闌後撤半步拉開距離,“當然,你若看不慣我此副嘴臉,盡可将我殺了,倒還少了一個威脅。”
“謝兄這話說得倒是輕巧。”燕衡噙着笑,緊着步子咬耳朵,“我若舍得殺你,也不至于落到這一步了。”
“……”
謝承闌從自均州起建立起來的所有防備,在這一句話後,盡數瓦解。
他不再接腔,扭頭就走。
燕衡随他轉身,盯着影子沒頭沒尾問了一句:“你同别人久别重逢後也會這樣嗎?”
“怎樣?”謝承闌停步,疑惑側身,眼角瞭他。
燕衡低頭一笑,嘴角戲谑,屈指敲了敲自己胸口,沒說話。謝承闌看得糊塗,跟着他所指地方感受了一下,漸漸趨于平複的心跳此刻又鮮活起來。
燕衡仰着頭,一手點了點手旁兵器架上的刀柄,欠欠兒地補充:“方才你推我刀時也這般。”
隔着那近在咫尺的距離,他左後背的有力心跳,完美诠釋了什麼叫做賊心虛,這也是他笃定身後有人的原因之一。
謝承闌動了動唇想說什麼,但半晌憋不出一個字,最後一言不發憤憤轉頭,往外送的步子都加重了。
燕衡還握拳抵着嘴,遮不住笑:“謝兄,我等會兒叫崔栖來給你看看。”
“……”
那天起,燕衡的春不掃裡多了一個侍衛,叫鴻雁。春不掃的那間書房,有一半劃分給了他。
崔雲璋對此多有怨言。本來為了這個不相幹的人都做了那麼多,費心費力,安分了幾個月,原本以為就要太平了,結果這人又跑回來了。
看着怪心慌的。
不僅他看不慣,就連崔栖看謝承闌也頗為不爽。
崔栖給燕衡送藥來,書房門開一刹見到是謝承闌的臉,惶恐後退一步,還以為自己做夢。
“你……”崔栖眼珠子在謝承闌身上轉溜,掐一把自己大腿,痛的,“謝四爺怎麼在這兒?”
謝承闌剛開口要答,後面的燕衡替他說了:“為了感激我,特地來當牛做馬的。”
謝承闌:“……”
崔栖進門時古怪看他兩眼,整個神情是肉眼可見的不歡迎。
大概知道她要發作,燕衡率先借口支走謝承闌。
“勞煩雁兄去我那密室裡取把琴。”
直至謝承闌離開此屋,崔栖才終于拉臉下來。她把藥材重重拍到桌子上,喝道:“費了多大力氣才把他送走?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我沒能看住他。”燕衡吐了口氣,“你放心,不會再麻煩你了。”
“那日就已經說清楚了,哪怕改日你又求着我,”崔栖死死按着桌角,語氣決絕,“這種掉腦袋的事,也是沒第二次了。”
“我知道。”
崔雲璋進屋時,瞧見迎面而出的崔栖,擡起手,“半”字都出口半截了,後者卻沒看見似的從他面前徑直走過,步子恨不得把地跺穿,滿臉憤恨,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崔雲璋自然而然地收回手撓撓後腦,視線順着她背影走遠了,頭也不扭地問燕衡:“你這是做什麼惹到她了?”
他好像還沒見過崔栖氣成這副模樣,以前哪怕和燕衡動嘴皮子,也多是苛責,這次好像是真動怒了。
燕衡隻言簡意赅:“鴻雁。”
“碰面了?”
“嗯。”
崔雲璋了然點頭,想到什麼扭回頭面向他,好奇道:“說來,在肅州時,半吊子是怎麼答應你幫忙的?”
他也明白,這件事過于冒險,一旦失敗,不僅燕衡落入更深一步的險境,連帶崔家在朝中也難行。依照崔栖的性子,斷不會和他一樣瘋,自然不會輕易就答應了。
燕衡理了理桌上藥材,一臉從容道:“挨了兩巴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