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雲璋知道他大概記性又被狗吃了,無語片刻,滿是無奈道:“你把人家耳朵都割了,你說他告你什麼?”
“……”燕衡眉毛微揚,想起來了,還有這麼個仇呢。
謝承闌頓住,扭頭直愣愣看着他,捏緊冊子問:“你割他耳朵幹嘛?”
“那不是因為先前在庭州……咳咳咳——”崔雲璋驟然捂着嘴,煞有介事猛咳兩聲,再不吭聲了。
因為燕衡不經意瞪了他一眼。
燕衡神色自若伸筆舔了舔墨,視線落到前方,道:“小時候德行沒改徹底,見他沒耳性,想也不想就割了。”
“你是這般不顧後果的人?”謝承闌存疑。
“這有什麼,我一向如此。所以啊,”燕衡偏頭看他,微微笑道,“謝兄别惹我,說不定我什麼時候犯病了,給你身上也來一刀。”
謝承闌收回視線,放冊子回原位,道:“王爺高興就行。”
燕衡低頭輕笑不置可否,扭頭将圈改好的課業交給崔雲璋,洗手時陡然跑進來一個丫鬟,眼睛下垂不亂瞟,素有自知之明地福了福身,道:“王爺,謝世子來訪。”
之前謝承翟來過一次,那時燕衡病得重,燕衡便在書房見的人。自那以後,謝承翟還以為他待人待客都在書房,于是今個兒頂着大片驚異目光,自以為輕車熟路地走過大半個王府。
所以丫鬟來時,他已經候在屋外了。
燕衡看一眼謝承闌,兩人同時心道,他來做什麼?
莞爾,謝承闌看一眼門口,才自覺轉到屏風後面。
“影子也藏好了,”燕衡手指隔空描摹屏風上的人影,小聲提醒,“螞蚱兄。”
“……”謝承闌快步躲到榻後,擠進和牆形成的逼仄空間。
謝承翟大步跨進,嘴角含笑作禮,道:“王爺近來可好啊?”
他這麼一副熟稔的模樣,燕衡反而不自在起來。他強按下心中不适,眉目無神地應付道:“世子今日怎得空上本王這兒來了?”
“我前段時間南下辦差,回來時途徑吉州。一見那明媚山水便想起雲暮曾和我提過一嘴,吉州的山楂最為上乘。隻是這個時節難找,我着人跑了好些地方……”
聽到這裡,燕衡就開始走神了。這人話怎麼這麼多?真跟謝承闌親兄弟?莫不是孫氏為了在靖國公府站穩腳跟立個名兒在外抱養回來的?比謝承闌差太多了吧?甚至各方面都不如。
“王爺?”謝承翟都說完了,見他愣神沒有動作,在他跟前揮了揮手,又喚了一聲,“王爺?”
燕衡陡然回神,放下支着腦袋的手,輕輕一笑,道:“倒是難為你費心。”
“這有什麼費心不費心,順手的事,王爺開心便好。”
“你這才辦完差回來,好好陪陪雲暮吧。”
“這是自然。”謝承翟眼珠子在他身上轉溜,不知道真沒聽懂這逐客令還是故意的,反正穩着屁股繼續叨叨,“王爺就不好奇我辦的什麼差?”
燕衡輕輕晃頭,呷口茶水:“這種事情,自然是該禀明皇上的,本王不涉朝事,知道這些做什麼。”
“其實說來也不算什麼大事,倒是沒什麼旁人不能聽的。”謝承翟也不管他聽不聽,直接就開始說起來,“是這樣的,高柳将軍一年喪期已過,皇上念在他孤家寡人沒個作伴的,便讓我領了一樁姻事,問他願不願意這門婚事。”
“問個話就勞你跑一趟宋平?”燕衡不以為意,心中感慨,這得是多大戶的人家。
謝承翟擺手示意,湊近半分,眼睛睜大神秘道:“你可知,皇上屬意誰?”
燕衡撿起話來:“說來聽聽。”
謝承翟吐出四個字:“安甯公主。”
燕衡愕然擡眼,眉頭一緊,臉上難得寫上了“不可置信”幾個字。
他扯扯唇,有些諷刺:“燕昭不過十八,剛到出閣年紀還未能好好挑選個夫婿,皇兄竟然将她讓與高将軍續弦?”
想讓高柳當女婿?燕衢莫不是瘋了?燕衡心想,燕昭好歹是他親女兒,就算要找個方式将高柳收拾服帖,也不至于用這種手段吧?
而且,這真不會适得其反嗎?燕昭涉世未深,怎麼可能拿捏住高柳?給高柳套了個身份,不是又給了高柳一個機會?萬一高柳真起心思了,真能給他吃幹抹淨了。
燕衢本就疑心重,這麼傻的?不能吧……還是說,其實是别有打算?
謝承翟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大,附和也不是不附和也不是,隻好尴尬一笑,語氣為難道:“皇上就這麼一位公主,疼在手裡長大,千挑萬選選了高将軍,肯定也為公主考量過。”
“高将軍意下如何?”燕衡想也不想,也知道高柳是拍手叫好的。
不出所料,謝承翟道:“能成為皇婿,還有誰不樂意的?”但他又話鋒一轉,語氣猶豫,“隻不過……”
燕衡下意識接話道:“燕昭不願意也能理解。”
謝承翟做出一副難以言喻的模樣,摩挲手掌,道:“要真隻是單純的不願意那還算好辦的。”
“嗯?”
“和我那小舅子,咳咳……”謝承翟兩個大拇指對着勾了勾。
“雲闊?”燕衡驚然坐直,神思恍惚,“事關公主清譽,世子還是想明白了再開口。”
謝承翟這時候不傻了,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忙應:“是是是,是我聽風就是雨了,實在不該亂言。”
燕衡沒心思應付他,沉浸在自己的神思裡。
他終于明白,那年紅月樓裡,提及崔雲闊婚事時,崔向舟為什麼會是下意識看向自己。他那時候并沒有放在心上,不過,哪怕如今想通了這些,燕衡也并沒有太當一回事,隻覺得莫名恍然。
他不以為這二人能成,先不說崔向舟的立場,自己在中間橫着,燕衢那邊也不一定同意。
燕衡轉回神,實在無心再和謝承翟耗下去,又明裡暗裡地問:“世子今日和本王說這麼多,就為了嚼舌根?”
“那倒也不是。”謝承翟知道他說話一向難聽,自己還裝作大量不和他計較,嘴角如常噙笑,“這不是看着那些個皇子公主都有了歸宿,我也為王爺着急。”
“這麼說,”燕衡斂眉收眼,扣下茶蓋,将笑不笑,“世子是來給我做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