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也沒錯。
燕昴和燕晁一輩的,謝承闌和自個兒姐夫燕晁也是一輩,這麼算下來,燕衡的确比他們高一個輩分。
但怪怪的。畢竟——燕衡一直“謝兄謝兄”地叫他,硬是把兩人叫成平輩了。
燕衡知道他心中所想,蓦地低笑,輕輕一拍燕昴後腦勺,道:“叫伯父。”
燕昴不問所以,乖乖改口:“伯父。”
謝承闌還是覺得怪。不過,要是在這兩個之間做選擇的話,可能和燕衡一個輩分他才能稍自在些,最後硬着頭皮應了聲。
燕昴摸了摸燕衡背後的弓弦,眼睛都在閃:“義父當真能教我?”
跟了燕衡這麼久,燕昴以為,他義父隻會彈琴,還略懂一些文墨,妥妥一個文弱書生類的。卻不想馬背上的功夫也不錯,更是沒想到,燕衡還會射箭舞刀。
今日算是颠覆了他對自己這個深藏不露的義父的一切看法。
燕衡道:“來日方長,我先讓你山虎叔教你,習一些入門技巧,如何?”
燕昴點頭道:“義父從前怎麼不告訴我,義父竟會這些東西?”
“現在告訴你遲嗎?”
以前被困在王都,各中勢力虎視眈眈,他自己都得裝孫子,哪兒敢教燕昴這些東西,現在脫離了掣肘,便什麼都不顧忌了。
燕昴搖搖頭,還是開心的模樣:“自然是不遲的。”
燕衡把弓交給山虎,又拍了拍燕昴後背,囑咐道:“去吧。”
崔栖輕咳一聲,自覺多餘,便悠悠轉着步子,漫不經心遠離他們。
把人支走了,謝承闌才狐疑道:“他還不知道?”
不知道他們現在是“逃犯”?
“怎麼會不知道呢。”燕衡輕聲念叨了這麼一句,随燕昴興沖沖的背影看去,歎了口氣,“這孩子聰明,崔栖帶他出都那會兒估計就明白不對勁了。況且那兩張通緝令滿街飛,就算有堵密不透風的牆,那麼長日子的軟磨硬泡也該滲進去了。”
燕昴什麼都知道,但他什麼都沒問,也隻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因為他相信燕衡。不管是出于何種考量,還是旁人的污蔑,他隻堅信自己眼睛所見,自己的義父頂天立地,什麼都能解決好。
燕衡慢條斯理道:“等會兒回去收拾收拾,搬到崔家去。”
“?!”謝承闌眼睛微微睜大,滿臉不可置信,“自投羅網嗎?”
燕衡瞥他一眼,覺得這人實在傻得可以。
“你以為崔栖和昴兒這段時間在哪兒躲着?”
謝承闌搖頭。
燕衡按了按眉心,給他一一講明原委。
簡單的說,早在當年燕衡出事那幾年,崔婧就在崔家安插了人,就是為了以日後的防萬一。
這個“萬一”發生後,她便差遣崔栖回來着手安排,就為給燕衡一隅安身之地。
雖然不是個長期的辦法,但好歹有時間緩緩。
現在崔三娘一家子人,都被崔栖控制了,那崔氏祖宅,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那王都那邊不會發現嗎?”謝承闌還是有些擔憂。
“放心吧。”燕衡倒是自在,“隻要崔三娘不死,那他們就不會發現。”
活人可比死人更有價值,要張口說話提筆寫字也簡單多了。
謝承闌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沒再開口。
燕衡尋找燕昴身影時,捕捉到零散幾隻風筝飄在空曠藍天裡,視線登時挪不開了。他就那樣遙遙地望着,一動不動,仿若沉入了什麼神思。
謝承闌随他目光看半天也沒看出個什麼名堂,隻得問他:“在想什麼?”
“風筝啊。”燕衡說這話時略帶惋惜,“不知道這群孩子回去後會不會被揍。”
“……”謝承闌想起那日燕衡說因為放風筝被打的那一通胡話,此時燕衡又不經意提了一嘴,像是在反複強調。
可越這麼說,謝承闌越認定他沒同自己講實話。
燕衡保持擡頭動作,眼睛微眯,歎道:“我都好久沒放過這玩意兒了,最近一次得往前數個十幾二十年吧,還是和崔雲璋他們,也是在這神玄山上。”
謝承闌靜靜盯着他,默然不語。
這麼長時間來,對于崔雲璋這個人,謝承闌閉口不談,他怕牽動燕衡的低落情緒。謝承闌設身處地想了一下,如果哪天方清河或是鄧钰宸同自己刀劍相向,他接受不了的。
這時見燕衡自己先提了個開頭,他才敢小心翼翼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燕衡還望着遠天的風筝,目光不動似是發呆。好半晌,他才應聲:“崔氏出來的都是聰明人。他跟了我這麼久,如履薄冰的日子過久了,總會惦記安生日子的好。如果有選擇擺在他面前,他自然得權衡利弊。哪怕他不願,崔三娘也得逼着他做。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偌大的崔家氏族和他二人二十多年的情分相比,但凡是個稍微有自己想法的,也不會選擇在刀尖上行走。
情分是什麼?無權無實的東西,虛無缥缈的東西,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東西。
或許崔雲璋也是掙紮好久才做出的選擇,可再多的精神折磨、愁思無常,事已然一錘定音有了結果。
沒必要糾結了。
燕衡說這話時十分平靜,謝承闌從他面上看不出絲毫感情,像是在叙述一件無關緊要又很為平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