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衡思索片刻:“滿的?”
謝承闌抿唇:“是缺的。”
那月亮缺了很小一角,若是晃眼看,說是圓的也不為過。可燕衡認真看了那麼久還是沒看出來,隻能說明一點,他那眼疾還是一如既往。
謝承闌低頭看他,在他眼睛前試探揮了揮手:“如何?”
“老樣子。”燕衡眨了眨眼,低回頭,知道他什麼意思,反倒勸聲安慰道,“沒事,崔栖說能痊愈,但至少得一年。”
謝承闌道:“要是能分你一隻眼睛也好。”
“我現在好多了。你若分我一隻眼,”燕衡笑笑,擡手指了指他一隻眼,又指了指自己一隻眼,“你一眼戴個眼罩,我一眼戴個眼罩,咱倆豈不是成山賊了?”
謝承闌被他這麼一逗,不由得低笑兩聲。
進了大門便是“回”字大院,院裡有個秋千,看上去有些破舊。
初秋的風掠過,秋千一搖一搖,不知從哪兒發出“嘎吱”聲音。
燕衡上前去,打量幾眼,摸了摸紅支架,惹了一手黏糊感。
這時,一個女人從二樓風風火火奔下來,約摸三十來歲,臉上胭脂重抹,身上還穿着夏裝,妖冶的同時,多了幾分風情,應該是客棧老闆。
“哎呦貴客喲!”陳娘子支着團扇左扇右扇,眼珠子在燕衡和謝承闌之間轉悠,情緒頗為激動,“我就說我這左眼皮怎麼從今早兒一直跳到了現在,原來是各位爺要來。”
燕衡攤開手指,展出一手紅,道:“勞煩老闆費心,還特地刷了紅漆。”
陳娘子有些尴尬,團扇遮臉咳嗽兩聲,道:“這不是常年不來人,平日裡都将就過,也未及打理。今日各位爺大駕光臨,自然該好生招待了。”
燕衡接過謝承闌遞來的帕子,一邊擦手一邊問:“怎麼稱呼?”
“叫我陳娘子就好。”
燕衡點點頭,掏出錢囊,幹脆地放到她手心,懶洋洋道:“陳娘子是個生意人,生意人最愛什麼我是我知道的,所以這點心意,陳娘子安心收下。也請陳娘子諒解一下我們,我們在此耽擱的期間,不要讓客棧内的人随意進出。”
陳娘子掂了掂錢袋子,似乎對這個重量并不滿意:“冒昧問一句,各位爺做什麼行當的?需要這般陣仗?”
燕衡乜她一眼,視線落到她手中錢袋:“不夠?”
陳娘子面露難色:“這也不是夠不夠的問題——”
燕衡下巴朝袋子一揚,道:“打開看看。”
陳娘子也不着急再辯,而是将信将疑解開繩子,瞧見裡面東西時,驟然瞪大眼睛。
燕衡慢條斯理道:“我再說一遍,客棧内的人不許随便進出。可以嗎?”
陳娘子對着滿袋的金葉子兩眼放光,半天才反應過來猛然點頭,臉都笑爛了:“各位爺說什麼便是什麼,若是有需要跑腿或者幫忙的,吩咐我就——”
“你也不行。”燕衡道。
“啊?”陳娘子糊塗擡頭。
“你也不準出去。”
“那……”陳娘子蓦地有了猶豫,“那采辦食材怎麼辦?”
燕衡:“我有安排。”
“若是生病了需找大夫又該如何?”
燕衡朝身側的崔栖歪了歪頭:“找她。”
陳娘子眼神四轉,還是沒定下心:“那——”
見她這副猶豫模樣,不等燕衡開口,謝承闌便先一步打斷:“陳娘子到底有什麼顧慮,非出去不可呢?”
陳娘子登時不說話了。她狠下心一咬牙,收了錢袋子,一揮扇子轉身走了:“行吧行吧,不出去。”
等她消停了,一行人才真真安頓下來。
燕衡懶得動,挑了間一樓最近的屋子。崔栖為了方便,房間選在了他隔壁。其餘人,便往二三樓住。
在崔栖踏進門檻的前一刻,瞥見燕衡兩人要慢悠悠回屋,她頓住腳步猶豫兩秒。煞有其事地咳嗽兩聲。
燕衡兩人她動靜吸引住,齊刷刷看向她。
“好夢,好夢啊!”崔栖朝着兩人笑笑,擺了擺手,後撤腳步隔出個空屋子來,轉而進了另一個屋子。
謝承闌看不懂她怪異的行徑,隻得問燕衡:“她怎麼了?”
燕衡神情麻木,聳了聳肩,無奈道:“開春了。”
謝承闌:“?”
說完燕衡就邁步進屋,剩不明所以的謝承闌,扭頭看了一眼院子裡的秋葉。
開春?這不是入秋了嗎?
在壽州的第一天,一夜無事。隻是第二天清早,謝承闌就跑沒影了,連同不見人的,還有崔栖。
燕衡在客棧一樓找了一圈,懶得上樓,便叫了方清河來問話。
“沒說?”燕衡擡頭看方清河,刹住了秋千,雙手分别箍緊兩邊秋千繩。
方清河道:“就說出去辦點事。”
“那崔栖呢?”
“崔姑娘和四爺一起出去的,都沒說去哪兒。”
燕衡低頭神思了一會兒,擺了擺手将他斥退了。
正當他要仔細琢磨時,陳娘子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招呼了一嗓子:“公子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燕衡沒理她。
“另一位公子不在?”陳娘子左看看右看看。
燕衡隻看她一眼,還是不吭聲。
陳娘子端着一盤南瓜子,一邊磕一邊朝他走了過來,最後停在他跟前。
“公子嘗嘗?”陳娘子将瓜盤遞過去,“我剛炒的,新鮮得很。”
“多謝好意,”燕衡偏頭靠着繩索,搭着眼睛不看人,“不過,陳娘子還是拿遠些吧,我不喜歡這些。”
陳娘子慢步過去,勾着秋千繩,慢慢往上攀,一根手指搭上了燕衡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