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花院内,沈欺倚窗而坐。虧得蔚止言以靈澤壓制暴動的煞氣,他暈倒沒多久又醒轉過來,被送回了撷花院。
對于自身最近動不動昏迷堪比嬌花的狀态,沈欺感到深痛惡絕,因此在小舒仙姬将渡苦花蕊制成的仙藥送來時,利落地一口灌了下去。
服下渡苦花蕊後,手臂上曾被鬼燼枝割傷之處自發裂開一道口子,兇煞之氣争先恐後地從傷口溢出,乍看就像烏黑血液潺潺流下。
待到鬼燼枝的煞氣徹底逼出,小舒仙姬在藥箱裡挑揀幾樣靈藥,替他處理手臂的那道傷痕:“行了,煞氣這算是除去了,可惜近日醫仙院的清神露一概售罄,否則還能替你好生調理調理的。”
“不打緊,我感覺恢複得差不離了。”沈欺神清氣爽道。
“那就好。”
小舒仙姬此時仍記挂着壯大銜雲風雅會的事業,道:“你剛才見到銜雲公子了吧,是不是好看到窒息!”繪聲繪色地描述着,“就是那種在他眼前連大聲喘氣都不敢,害怕打擾到他的那種感覺!”
沈欺:“……這倒沒有。”
小舒仙姬不相信:“怎麼可能!除非你不是第一回看到他,才會無動于衷。”
沈欺無辜道:“的确是我來仙界後第一次見。”
“啊?好的吧。”小舒仙姬遺憾道。
過了會兒,小舒仙姬歎息兩聲,說起正事:“小沈兄弟,你的機緣起起落落怎恁的誇張,這下煞氣算是治好了,可是怎麼又有四十九顆赤鱗珠又融進了體脈?”
“城主原本問我有沒有辦法取出它,但這種詭異情況,别說是我啦,全仙界的醫仙都愛莫能助啊。”
沈欺伸出五指,放到眼皮子下,端詳被赤鱗珠鑽入的指尖,看不出對他的身體有什麼影響,仿佛閱盡人間疾苦般滄桑:“順其自然吧,總會有辦法的。”
小舒仙姬:“小沈兄弟,你還能笑得出來?也是太沉得住氣了吧。”
“畢竟習慣成自然啊。”
沈欺假意長籲短歎一番:“要是每回都這樣唉聲歎氣,也太累了吧。”
小舒仙姬一針見血:“原來你隻是懶嗎?!”
沈欺鼓了鼓掌:“小舒仙姬真是聰慧過人。”
“呀,不好!”
小舒仙姬驟然低呼一聲。
趁他們埋首療傷,從沈欺傷口處湧出的那道煞氣沿着窗棂縫隙飄向院外,意欲溜走。
就在那時,當頭斬來長.槍一簇,迅猛如雷,登時将其就地滅殺。
“正愁沒地兒練練槍法,可巧這就來了個不長眼的。區區煞氣,混進了仙界還想跑?”
口出此言的是位少女,一身利落的杏色衣裙,雲肩四周垂着杏色流蘇。如雲烏發簡簡單單绾了個髻,不作綴飾,不施粉黛,明麗靈動,姿容間天生一股子高華氣韻。
她手裡拎着一杆長槍,槍身與刃尖皆赤金色,槍頭呈金龍吐刃之勢,其下環飾赤金纓。鋒銳長槍在側,為少女之華美添上一筆飒爽英姿,一筆豪俠意氣。
“是半夏神女!”
小舒仙姬興奮溢于言表:“翦鲸當真名不虛傳,帥得過分了吧!”翦鲸是那長槍之名,小舒仙姬熱情尋求沈欺的認可,“你說是吧是吧?”
沈欺的笑容漸漸消失。
一旦涉及追仙話題,他就進入了水土不服的痛苦掙紮,能夠理解小舒仙姬的這種狂熱,但難以感同身受。可架不住小舒仙姬天花亂墜的吹捧,不得不承認風雅會眼光毒辣,從賀霁到卿半夏再到蔚止言,各具其美,和而不同,叱咤仙界風雅集不是沒有道理。
于是毫無靈魂地跟風:“是是是,确實帥氣非常。”
卿半夏闊步往撷花院内行來,身後露出一襲翩然白衣,是同行的蔚止言。
“銜雲公子!”
盡管雁歸君在瓊林召喚醫仙時,小舒仙姬已經見過銜雲公子一面,但仍然不妨礙她擁有雙重的快樂:“親眼看到兩次銜雲公子,又同時看到兩位雲瀾君子,我今天也太幸運了吧!”
她悄悄和沈欺分享追仙心得:“跟你說,飲冰神君雖好,可惜上峣仙宮比較高貴冷豔,還是雲瀾的風格更适合我。”
沈欺:“……”
他發自内心地請教:“聽說雲瀾有七位君子,萬一有天你見到所有人,那該怎麼辦呢?”
小舒仙姬想都不敢想:“親眼看到雲瀾七仙?那我們全城的風雅會都要開心得厥過去啦!”
“你知道雲瀾七仙在雲瀾府外合體有多困難嗎?難于登天啊兄弟!現在雲瀾七仙群像都賣到絕版了,和銜雲公子的限量版畫冊一樣搶手啊嗚嗚嗚。”
沈欺:“……”
他為小舒仙姬的狂熱勁頭所折服:“您節哀。”
小舒仙姬抹完一把辛酸淚,麻利地變出一沓風雅會專用花箋,邊瘋狂捏訣作畫留念,邊問:“銜雲公子和半夏神女來找你,是因為赤鱗珠嗎?”
沈欺攤手:“我也不甚清楚,或許是吧。”
小舒仙姬趕制完絕版畫像,雲瀾七仙之二正好登門而入,她忙把花箋折了折,珍而重之地收好,前去院門迎接二人入座。
“醫仙姑娘,”卿半夏大馬金刀地坐下,“那煞氣沒有傷着你們吧?”
小舒仙姬沉迷于神女英姿,心花怒放:“沒有的,半夏神女。”
蔚止言道:“小舒仙子,煞氣既能逃逸,想來沈仙友已是痊愈了?”
銜雲公子居然記得她的名字!
小舒仙姬幾乎感動落淚,不自覺放低了聲音,唯恐驚擾了這畫中佳公子:“嗯嗯,是的。”
身為雁城風雅會元老級人物,小舒仙姬深谙追仙有度的道理,很快收拾完激動的心情,整理好藥箱:“二位府主過來是有要事和沈欺相商吧,我就不打擾啦。”回頭向沈欺作别:“我先走啦!”
沈欺揮手道:“小舒仙子再會。”
蔚止言道:“辛苦小舒仙子。”
“不辛苦不辛苦!”
小舒仙姬遭受全方位無死角的美貌暴擊,帶着生而無憾的滿足表情,捂心口離開了撷花院。
院内三人相望,卿半夏率先自報名号:“雲瀾卿半夏,見過仙友。和我同來的這位是蔚然,你先前應已見過的。”
“敢問二位府主,前來所為何事?”
沈欺百思不解,若單純為了赤鱗珠,雁歸君本人卻不在,可見來意沒那般簡單。
雲瀾二府主向來以直來直往的性情著稱,卿半夏神采奕奕:“你都這樣問了,那我就直說了。”
“今晚赤鱗珠鑽進你的靈脈,難以全部引出。因為赤鱗珠的産地在邙海,而我對海澤之物見得頗多,蔚然将此事告知了我。”
“仙友祛除煞氣時,我們同雁歸君商量過一番,至于現在過來,其實是為了尋求仙友的意見。”
沈欺:“我的意見?”
“恕我直言,”卿半夏斟酌道,“仙友其實……并非神仙吧?”
沈欺腦子裡警鈴大作,盡力穩住表情,身體巋然不動,濃密眼睫下瞳孔笑意不減,從白衣神君掠至杏衣神女,狀似疑惑道:“神女何出此言?”
卿半夏看向蔚止言,朝他使了個眼色。
蔚止言目光清澈,溫文爾雅:“仙友安心,此事隻有我們知曉,雁歸君與雁城衆仙并不知情的。”
來者笃定至此,沈欺自知暴露無遺,頓時洩了氣:“二位是怎麼得知的?”算是變相承認了自身身份。
蔚止言:“洗魄燈芒引出赤鱗珠時,止言無意發現公子并非仙人之身,而有仙澤傍身,故看似仙人。”
眼看身份暴露,沈欺反沒有太多驚慌。左右他是隻既來之則安之的鹹魚,身份在仙界能瞞得一時是一時,瞞得住自然最好,就算瞞不住也不必捶胸頓足。
沈欺索性問:“既然不是仙人,需要将我送回人間嗎?”
“不不不,仙友可誤會大了。”
卿半夏微愕:“我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天庭也沒有此等條例啊。隻是事關仙界出入安危,所以想問一問,你身為凡人之軀,是怎麼來到仙界的呢?”
沈欺遂将當初對離煜和袁承二人所說的說辭複述一遍:“我在人間修道已久,某日制服山谷中潛藏的惡鬼,驚動了一道金色印記,而後就來到了仙界。”
卿半夏明白了:“原來是仙蹤隐,看來仙友的仙緣很是旺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