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血色潑了全身,生死未蔔,再往前一步,就要墜進濃重如血如墨的深海。
他附近掉落了滿地利器,刀槍斧钺,千奇百怪,什麼樣式的都有。
蔚止言走到他身邊,屈身,輕車熟路地撿起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刺進了那人身體——
下一刻,那把匕首憑空穿透了蔚止言胸口!
白衣之上洇開縷縷绯紅,與血紅雨水混同,分不清彼此。
沈欺眉心重重一跳,撥開滿天血雨,朝蔚止言奔去。
蔚止言面不改色,拔出穿心的匕首。
像重複過千百遍一般,再度握着匕首,幹脆地刺穿那人心口。
那人紋絲不動。
隻是如此,被殺、死去。
這下天地崩塌,幻境真正破碎了。
蔚止言轉過身,沈欺剛巧趕到眼前,緊盯着他上身。雪白衣襟如新,血痕随着幻境散去了,沈欺神情稍緩:“剛才那是什麼?”
幻境碎裂時,沈欺無意瞥見了那人的嘴角。
……被殺死的那一刻,他在笑。
“隻是一個幻境。”
蔚止言笑着道:“不清楚什麼緣故,我啊隻要遇到幻境,定是同一個地方,閉着眼都能過去的。”
“疑是擔心我麼?”說着難捺喜色,“哎呀,歡喜得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欺冷眼:“要出去了。”
“……噢。”
蔚止言被迫變臉,以矜貴端雅的君子之态,領着貌似高貴不可犯的雲朵朵,陪同沈欺重回九天攬月台。
一個時辰到,萬象試期滿截止。
主試仙官判定名次時犯了難:雲瀾弟子首先發現真相,上峣弟子最快殺死高階魇魔;随即雲瀾撞破暗線,可那位弟子是在仙師幫助之下才過關……
這還不算完,由于不滿雲瀾仙師闖入萬象試,雲上書院拍案而起,提議取消其參試資格。聽完,上官留意過去一頓侃侃而談,上峣仙宮隔空嗆聲,和雲瀾交好的仙門則出言維護。
各方意見不休,周旋半天,琅環院首做決斷,魁首仍判給了上峣仙宮,雲瀾取得上遊名次。
造成混亂的一大一小自覺回到仙師席請罪,蔚止言話沒出口,司晚歇道:“蔚然不必多言。”
雲瀾府慣例護短,弟子身陷意外,司晚歇也不會願意袖手旁觀。
上官留意,就更不消說了。
“蔚然,朵朵,你們這一遭救美啊,去得真是漂亮!”上官留意必不可能放着本府美人在眼皮子下受委屈,蔚止言沖出去的時候,他頭一個拍手叫好來着。
雲朵朵:嗯嗯嗯嗯。
蔚止言:“……你們不如收斂一點?”
最不收斂的是弟子席,圍着比完萬象試的神仙讨教各種問題,直到琅環壁光點躍動,群仙試放榜時刻來臨。
仙門重整隊伍,依序列隊九天攬月台上。
十二類比試告終,每場分數疊加,得出群仙試最終名次。
琅環壁揭榜,第一上峣仙宮,第二長陵十六宮,第三雲瀾府。
獎賞由仙門之主代為領取,趁全場注意集中在台前,沈欺找到蔚止言。
“拘靈給我。”
群仙試結束,按照約定,他該離開仙界了。
蔚止言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茫然地眨了下眼睛。
沈欺冷冰冰道:“歆州說過的,你該不是忘了吧?”
“沒有沒有,絕不會忘的。”蔚止言趕緊清醒,手執一隻青銅镯,正是拘靈。
歸還的手勢頓在半道,桃花眼裡波光流轉:“巧了,忽而想起來,上回沒能嘗到‘一剪梅’,新釀的那爐還差些梅香,我正要去趟凡間尋梅。”
“疑是,同我一起去嗎?”
?
是很巧。
未免太巧了。
沈欺拿回拘靈:“說真正原因。”
“……好吧。”
蔚止言眼中流露寂寞之色,期期然道:“其實是凡間我去得太少,想找人作個伴。”
“為何要我去?”沈欺不為所動。
故意趕在他要走的時候說,莫非他看起來像是有閑心去人界賞花的樣子麼?
“疑是,仙魔交界看守嚴密,要回魔界的話,從仙界穿過很困難的。”蔚止言設身處地為他着想,得出結論,“還是先和我去人間吧,回魔界也便利些,怎麼樣?”
沈欺來仙界是動用了仙蹤隐,多虧這個古老法陣,且他靈脈并非妖魔,才順利來到仙界。
仙蹤隐傳送一次後作廢,從仙界回到魔界的途徑,不論是穿越歆州、月下林一帶,還是設置前往魔界的傳送陣,勢必引起方寸天警覺,招來重重阻礙。
抛去前幾句鬼話,蔚止言最後那句說得沒錯,前往人間作為中轉,是可取的方法。
沈欺同意了:“走吧。”
蔚止言一掃頹色:“好!”
“對了。”
沈欺:“晏辭,既然你叫我去,到凡間之後,勸你小心些。”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畢竟不在仙界,我是否對你下手,也未可知。”
“疑是,怎的突然說這個?”
蔚止言失色,幾乎泫然欲泣了:“你怎會對我下手?難道我會做什麼惹你不開心的事嗎?”
沈欺笑裡藏刀:“你現在這般,就是。”
蔚止言立刻恢複正常:“……好、好的。”
列家仙門休整半日,陸續回程。
雲瀾府集合地點在辰之城,相比來時,隊伍人數更少了些。
蔚止言傳了道訊,便無緣無故帶着沈欺跑路,說是下凡去了。連司晚歇都似乎突遇緊迫事态,暫不能回雲瀾。
隻留上官留意一個孤家寡人,絞盡腦汁向弟子們說明三人去向。懷裡兜着毛絨絨的一團,是雲朵朵沉浸在和美人們分别的悲傷裡,逮着他治療心傷。
上官留意身心俱疲。
他為這個府付出太多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