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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月照庭樹(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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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方瀑布前,說是瀑布,由于山火肆虐,眼下隻留了一線微弱水流。沈英檀一步一步丈量過去,在瀑布側邊岩壁發現一道不起眼的缺口。

她心底一跳,穿過濕滑的路面,躬身探入岩壁。

這裡面竟藏着一個狹小的山洞,掩蓋在瀑布側後,若不是山火燒遍了,還看不出來。

山洞裡,一匹白馬靠着石壁而立。沈英檀認出,是那匹很有靈性的千裡馬,被沈庭樹摁上“大發”的名字,那時喜得名字的大發僵硬了一下,滿臉生無所求。

而此刻,白馬身中數箭,血流了一地,它卻沒有跪地,雙目圓睜,含了一汪淚水。

它的背上馱着一隻竹籃,它維持着這樣的姿勢,隻是為了保護籃子裡的什麼事物。

一聲輕微的哭腔響起來。

幾乎是瞬間,沈英檀明白了。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下竹籃,從中抱出個眉目可愛的嬰兒,脖頸間戴着一隻長命鎖。

白馬的眼睛輕輕阖上了。

它早已力竭而死,或許是等到了将這個嬰孩交給了放心的人,才安心合眼。

白馬眼眶裡那顆淚水終于滾落,流入石縫,化成一汪晶瑩的水澤。

沈英檀由此真正地意會,兄嫂一家再也無法與她相見了。

舉家葬身火海,屍骨無存。

唯有襁褓中的幼子幸得存活——不難想見,命懸一線的時候,他的家人或許做了兩難的決斷,最終他交托給白馬,以求一線生機。

大難逢生的小嬰兒氣色如常,絲毫不像經曆了颠簸。他剛才還在哭泣,被人抱進懷裡,立刻停下了哭聲,眼珠濕漉漉的,那張與兄長極為相似的小臉蛋好奇地張望着沈英檀。

沈英檀想起兄嫂的信件,寫道長子疑是肖母,幼子燃香似父,因此也與小姑有些相像——她和沈庭樹雖非一母所出,長相有五六分相像,都承了先皇些許面相。

小嬰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見到有人來陪伴他,因此高興了起來。

沈英檀遮了他雙眼,指腹撫過白馬染血的鬃毛。

朱唇輕啟,啞聲悼挽:“兄長,月姐姐,長侄兒。你們安心去吧。”

她合了合眼,眉目傷恸。

許久,再睜開眼時,已是一位帝王該有的樣子。

“英檀在此立誓,必将誅殺今日之罪人。”

她道:

“——來日,當以十國江山,告慰兄嫂亡靈。”

“侄兒燃香,英檀定視如己出、将其撫育成人,往後叫他作一個真正的帝王。”

“願兄嫂在天之靈,佑我大邢國祚綿延。”

沈英檀将幼侄秘密帶回邢國皇宮,稱是親生骨血,予其太子尊位。

當時随禦駕同往北地深山的知情者,皆被降旨格殺。

沈英檀甫登帝位便急于立儲,且儲君生父不詳,在朝百官卻無人敢言,隻能眼見陛下命人修築一座奢華宮殿,為太子府。

養在宮闱十五年的太子如何驕橫跋扈,那卻都是後話了。

那一日,沈英檀趁着日頭未落,帶走了兄嫂遺孤。之後夜幕降臨,十國追兵漸次撤幹淨了,方圓百十裡地的村民進山不再受到阻攔,便有好事者湧入群山,一看究竟。

雨勢不收,沈疑是踩着鼎沸的夜雨,在第三天的夜晚如期歸來。

其實可以更早一些回來的,但他想着燃香前陣子夜咳不止,多備幾份止咳的藥草也無妨,途中稍稍耽擱了些。

他面具不離身,背着裝滿了行囊的藥草,步伐輕快,直到漸近家園,他久違地聽見了嘈雜的人聲。

——他們一家離群索居,安家在絕不會有人踏足的地方,又怎麼會在附近出現人聲。

沈疑是毫無來由地一陣心慌,抓起乘願弓,卻握了個空。

頃刻間,滿懷藥草也掩蓋不了的惡心氣味傳入鼻腔,無從分辨的恐懼扼住了他,他迷茫地往四周看去,看清了他的腳底。

一地燒黑的、寸草不留的焦土。

沈疑是識海之中一片空白,以至于當他回過神來,已經飛奔到了群山深處。

回家路上爹和他一同布置下的陷阱沒有了,門前吃着馬草的大發沒有了,連他們安身的小院子也沒有了。

身邊的一切,一切都變得出奇陌生。

隻有滿地觸目驚心的殘骸,人們圍着斷壁殘垣指指點點,他們的閑談闖入沈疑是的耳朵——

“到底是誰燒了山啊?造孽哦。”

“噓,偷摸兒地和你說了,千萬别出去亂說——十國的官老爺們,聽說在找什麼太胥圖,找到這裡來了!”

“來了少說得有千把人吧,就為了抓那兩個偷走寶貝的叛賊。”

“那倆是夫妻來着吧,挺有兩下子啊,勞得這麼多人跑過來,還全是兵家夥。”

“這些個人都打不過他們,不然怎麼鬧得封山放火了呢?”

驟雨如沸,扭曲了衆人的話語,也将沈疑是的視野切割得七零八落。

“爹,娘,”他呼喊道,“燃香。”

然後他不曾聽見自己的聲音。他竟然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拼命地朝燒盡的屋檐下跑去,形形色色陌生的人群擋住了他,銀弓在推搡時摔飛出去,沈疑是撿起弓,他站起來,驚覺身體正在痙攣。

藥簍子打翻了,沈疑是使不上力氣,重重跌進黑黢黢的泥濘裡,一動不能動。

人們竊竊言語還在繼續:

“敢和十國官家作對,死得好慘呐。”

“這一屋子,都燒成灰了呀。”

“村裡人和我說,那幾個兵頭子還在人家骨灰邊上翻來翻去,為了找太胥圖!啧,也不怕撞着邪啰。”

沈疑是渾渾噩噩,神識不知去處。

他不在雨中,他應當是置身于幕天席地的刀劍下,一身血肉都要被紮穿了。

灰燼混合着雨水,似有江河決堤之勢。

嘴角腥鹹,兩行血淚忽而委地。

他竟還活在人世間。

衆人仍然議論不絕,幾個字眼來來回回。

十國,權貴,合謀。

沈疑是蓦地從嗡鳴欲裂的昏沉裡,尋見一條冷酷的去路。

他爬了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兩隻手摳進泥土,一點點撿回髒污的藥草,裝進破碎的藥簍裡。

雨夜遮掩下,一個面目普通的少年人悄然離去,周遭人來人往,沒有誰注意到。

他孑然一身,走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浮雲朝露,歲時不居。

沈疑是隐匿身世,抹去真名,面容也遮掩住,隻身投入暗街,行走豺狗間,大作殺伐事,得一惡鬼的兇名。

他将身心囚困于十尺方寸,遊走于不見天日的殺戮。經年籌謀,查清了當年參與圍剿的十國貴胄,一一将其手刃。

直到最後一人亡命,短暫的痛快之後,隻餘空頓茫然。

回到暗街最深處,咫尺空間頂端開了一道縫隙,可惜今夜無月,并未漏下一縷天光。

地面攤開一卷老舊書籍,是他後來又重新買到的話本,西越奇聞之上冊,十餘年翻翻看看,邊角也快翻爛了。

他今晚無心讀書,踞坐在地,握了杆樹枝勾勾畫畫,和自己下一局暗棋。

棋下到一半,有人不請自來,簡直吵鬧不已,潑熄了他本就稀薄的興緻。

暗街很久沒有人敢這樣不長眼睛地打擾他了。

而那人也擺明了不是暗街裡的人,不知道哪裡來的頑劣子弟,不可一世,身上的飾物撞得鐵索叮叮當當。

他分過去一點眼神,十五六歲的小少年,胸前戴一隻金鑲玉的長命鎖。

左手樹枝應聲而斷,棋局皆毀。

當下間,他撇開十五年恨怨厭仇,壓下心頭暗湧驚瀾,側首問道——

“你是何人。”

“名姓如何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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