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他第一次明晃晃地跟沈燃香說起父母的事情。
沈燃香趁勢道:“哥,和我再講講爹娘的事吧。”
沈欺稍加思忖,年歲悠遠,少時和爹娘隐居逃亡的經過,他不盡然念念于心了。
倒是當年被迫聽了無數遍的說書,想遺忘也很難。沈欺仿佛要笑,卻未能笑得起來,依着記憶裡的光景,從爹娘那輩的相遇開始講起:“大漠邊陲,千頃胡楊林環繞一處古國,國名月诏……”
十國期間令茶館說書人屹立不朽的火爆故事,加之沈庭樹親自潤色過的版本,沈燃香聞所未聞,聽得入迷了。
沈欺一邊講,揉面的工夫不停,講到沈燃香出生,面條也快擀好了。
“等等,我先來。”
沈燃香早在一旁做好了準備,架鍋起火,刷刷打點完了,再把竈台交還給沈欺。
沈欺甩掉兩手粉末,接過掌勺的位置,微不可聞地歎口氣。
他沒有再往下說,沈燃香也默契地不再問。
因為沈燃香出生後不久的事,他們都知道了。
沈燃香轉而一心一意地協助沈欺煮面,他在控制火勢這方面有挺高的天分,義不容辭地把調節火候的事兒給包了。
鍋裡燒着水,廚竈後邊兒負責制備晚宴酒水的小組突然一陣躁動。
一襲醒目白衣,端的是神采照人,伫立衆精怪之間。
蔚止言出去當然是不可能真出去的,借由欺騙性的外表和出神入化的飲品造詣,三言兩語打動了沈燃香欽定的酒水組小頭子,被奉為酒水組的得力外援。
沈欺自袅袅水汽後擡頭,轉眼盯住蔚止言,警告之意不言自明。
蔚止言心虛地掠過身邊一圈精怪:疑是,它們一定要留我在這裡的,不是我要多事啊。
是麼,那你好自為之。沈欺予蔚止言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勉強放過他。
“哥,”這番眉目來回讓沈燃香留意到了,眼珠子骨碌碌,在沈欺和蔚止言兩頭飄來飄去,“你和晏大哥……是什麼關系啊。”
老遠開外,正要調配飲方的蔚止言頓時看了過來。
目光灼灼,生怕沈欺抵賴某件事似的。
無法,沈欺答應過他,隻好照搬蔚止言那套名目:“鴛蝶之盟,差不多就是這般。”
“咳、咳咳咳!!!!!”
沈燃香嗆了老長一口氣,咳得驚天動地。
“哥,你……晏大哥,他……”過于震驚,沈燃香短暫喪失了對言語的掌控。
結巴半晌,末了,問出句石破天驚的話:“那……你們成親了嗎?”
沈欺默了一瞬。
随即如實相告:“尚未。”
“尚未”。
意思就是,有朝一日,不排除,是有可能的。
……沈燃香隻恨自己才思過于敏捷,想象過于奔湧。
實在怪不得他,誰又預料的到,時過境遷,他哥竟然喜結良緣,找了一位神仙夫人。哦,不,說不定也有可能是神仙夫君。
那感覺,好像家裡多了個未過門的兄嫂,又好像多了個姑爺。
沈燃香心潮澎湃,開始就蔚止言的身家底細刨根問底:“晏大哥什麼來處?你們怎麼認識的?在哪裡,多久了?”
……
沈欺屬實不很想回答這個,幹脆把蔚止言拉過來算了,反正蔚止言斷然樂意。轉念一想,蔚止言的嘴裡決計吐不出太多好話,未免荼毒少年人,他再次親身下場。
蔚止言的身份,是比較好講的,沈欺道:“他位列仙界雲瀾府主之一。”順帶解釋了,“雲瀾府是座仙界學府,神仙傳道授業的所在,我初入仙界,而今正在雲瀾府求學。”
沈燃香:嗯嗯,然後呢。
沈欺:“……”
他怎麼相識的蔚止言,這個問題,答案就有些曲折,甚至涉及許多有關魔界的、不便全盤透露給沈燃香的事情。
還在考量怎麼樣把這段講得含蓄一點兒,對面蔚止言豎起耳朵,又在光明正大地偷聽。
沈欺狠狠瞪他一眼。
這次蔚止言不但沒怕,笑吟吟的:疑是,講啊,我也想聽你講我們是如何初識的。
白衣神仙容貌優越至極,笑意固然是風光霁月,也依然是可惡的。
可惡的人身旁桌上擺放着一套飲具,沈欺疏松掃過,松煙的晶石底座,杯身形如盛放白梅,是産自邢國的茶具,“一枝梅”。
當下,幾乎不需要打腹稿,沈欺說道:“時值冬夜,那晚梅花盛開,我正于窗下獨坐賞月,遠觀其人姿儀甚美,勝過滿目梅花。”
沈燃香:……原來這是個以貌取人開頭的故事嗎。
蔚止言聽罷怡然自得,自得到半途發現不對勁:又不是真事,疑是講的故事而已,有什麼好得意的呢。
不得不說,沈欺寥寥的幾句恰到好處,正足夠引人浮想聯翩。别說沈燃香了,另一個事主聽了都迷迷瞪瞪,差點以為身臨其境過。
沈燃香對蔚止言的追究告一段落,冒出來一連串其他的問題:
“哥,你在仙界求學,那你現在是神仙了?你怎麼成仙的?”
“神仙的學府是什麼樣子的啊?”
“晏大哥是一府之主,你的仙術也是他教的嗎?”
……
沈欺揉了揉額角,失笑,帶着點無可奈何:“别急,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