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嘛,你怎麼可能是在乎這些事的人啊?”
關星樓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進而稀奇不已:“哇,蔚然啊,你居然會為了别人考慮有的沒的!”
要知道,蔚然是任由“雲瀾府唯一指定繡花枕頭”這種過分的名号傳遍了仙界學府圈,也一點不挂心的人啊。
仙界怎麼傳他的流言,蔚止言都不以為忤,哪怕風言風語飄到眼皮子底下,依然平靜不過。
唔,或者該說那是平靜,還是冷淡呢。
不過自從上次那批新生入府,他就好像變了不少呢。
說起來,正好沈欺就是那一批入府的來着?
關星樓越想越是有意思,一邊吃着,一邊興緻勃勃地支起腦袋。
然而他的對面,關晨賦真實地開始頭痛了。
蔚止言還在認真詢問:“晨賦,勞煩你幫我看看,卸任府主該是怎麼操辦?還是等明天上官他們回來了,我再過來一趟?”
“其實吧,”看蔚止言的陣仗,仿佛是趕着抛掉一隻燙手山芋,關晨賦頂不住了,苦苦勸道,“蔚然,沒必要這麼做,真的。”
蔚止言不理解:“但是大凡仙府,都是不提倡師徒相親的,對吧。”
道理是這樣的道理,但是,關晨賦語重心長道:“蔚然,我知道,你想提前破除和沈欺成為仙侶的障礙。可是府主的身份對你們來說,它不算是障礙啊。”
蔚止言:“嗯?”
關晨賦開導他:“你想想,首先,我們雲瀾的府訓是什麼?”
蔚止言當然記得:“守心随意。”
關晨賦:“仙府之所以忌諱師徒之愛,是因為顧忌為師者偏溺一人,有失公允。”
“雲瀾府訓,守心而後随意。隻要守得心正,以何種身份定情,自是随意由人的事了。”
蔚止言神色似有動搖,關晨賦再接再厲:“蔚然,于你而言,此處的守心就是作為師者一視同仁,不以某人重,不以某人輕。你分明做得很好啊!”
“……是這樣嗎?”蔚止言不确定,請關晨賦評判,“我竟算是恪守本心了麼?”
“如何不算呢?”
關晨賦乘勝追擊,舉例證明:“沈欺入府是合乎規定的,即使免了筆試,也是因為雲瀾曆來就有府主推薦免筆試的規章。”
“入府試煉,沈欺是憑自身本事通過的。”
“而且,之後每門課業的學習考校,他都是一己之力完成,你沒有施予他任何的便利啊。這不是有目共睹的嗎?”
“晨賦所言在理。”蔚止言悟道:“疑是有今日成績,全憑他自身勤奮修學。”
關晨賦:“是啊是啊。”
那不然呢?還能是什麼?
關晨賦沒說出口:别說蔚止言沒給過沈欺任何便利了,蔚止言這個三府主當的,要在雲瀾府的範疇之内給誰便利,想想都是一件奇事。
蔚然,你好好數數,除了挂着府主的名号,過去這幾百年你有當過一次正兒八經的仙師嗎。
雲瀾府對外事務有上官留意刷臉頂包,對内則由關晨賦包攬。招生事宜交給了卿半夏,授課有四府仙師各司其職。而蔚止言,雲瀾管教諸事一概不沾,不開設課業,從未擔任仙師,行蹤不定神出鬼沒,能碰見他一回都算奇景。
如果一定要算,蔚止言與府主頭銜最大的關聯,可能就是,提供了解歲淵這座山頭。
是的,雲瀾校址所在的這塊地盤,解歲淵,它是蔚止言祖傳的家産。
上官留意創辦雲瀾府之初,愁于選址,蔚止言慷慨解囊,将整塊寶地傾情相送。
因此後來上官留意好說歹說,愣是将府主的頭銜送給了蔚止言。
上官留意執意拉攏蔚止言入夥,除了顔狗本性,很難說沒有尊敬蔚止言這位靠山的原因。
蔚止言身在府主之位,做了兩件大事:第一,真真正正地坐擁雲瀾府;第二,鎮守雲瀾大陣。
建府之初,蔚止言親手設畫并施造了雲瀾大陣,陣眼設在九重仙阙。他将洗魄燈放置于此,随後,和雲朵朵一起,兢兢業業地當起了雲瀾府的守門人。
于這份職責上,一神一獸頗有建樹。
雲瀾大陣開辟使用至今,雲瀾府之安全領先所有學府。在别家仙門偶有混入兇惡之物的時候,雲瀾以零事故的成績位列榜首——唯一一個闖入者,華瑤,是經過府主同意,故意放進來的,且進來後就受到了嚴密監視,隻能藏身登仙樓。
哦,說到登仙樓。
自打雲瀾府開放登仙樓,蔚止言體驗過一次後,化身為掃樓狂魔。從那天起,調校登仙樓各層試煉關卡、确保試煉運行無差錯的職務,就順理成章地落到了他身上。
以上,即是蔚止言目前為止在雲瀾做出的貢獻。
總體來說,可以說和“師”這個字有些關系,更可以說沒有太大的相幹。
關晨賦梗着一口老血,重申道:“沒必要卸任,蔚然,我們都以為你在府主之位名副其實,真的沒必要。”
“是不是,星樓。” 關晨賦叫上關星樓,試圖增強說服力。
關星樓直言:“這次我贊同晨賦!而且變來變去好麻煩啊,還是别改了吧?”
蔚止言深思一番,道:“你們說的是。”
“是我多慮了,”蔚止言到底是想通了的模樣,釋然笑道,“晨賦,星星,謝謝你們。”
謝天謝地,關晨賦終于松了口氣:“謝謝我就别說要卸任府主了,很吓人啊!”
再者,關晨賦本來就揣了件差事,等着蔚止言回來跟他說呢。飛快趁熱打鐵:“你回來的正是時候,蔚然,有門課缺一位任教仙師,想請你搭把手。”
蔚止言有些奇異:“需要我來授課嗎?”
按說四府仙師各有所長,傳授雲瀾各級各等課業不在話下,正常的修習課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想起讓蔚止言來教授的。
“對。”
關晨賦說明道:“等遊學結束,雲瀾計劃新開一門選修,到時各等弟子都能報名。”
群仙試一行,不隻有上官留意有所感悟,仙師院從萬象試得到啟發,決定開設一門選修,課名“萬象”。
這門選修不限某一門課業,彙集仙道、仙術、仙器、風物四府各組仙師,每章節作一個主題,串講各科學識。
一言蔽之,四府各組仙師都會參與授課,某些章節更由多位仙師同時講解。
關晨賦排了一遍仙師院的日程,排到底,發現講師缺幾個空位。他甚至把上官留意和卿半夏算上了,還是少一位仙師。
“就兩次課,”關晨賦算完日程,看向他的救星,“可以嗎?”
蔚止言爽快應下:“好,你安排吧。”
關晨賦大喜,圓滿地給排期收了個尾。
至于蔚止言能否勝任講授一職,關晨賦根本不用操心:蔚止言極少插手雲瀾教務,但若是有事找到他了,總是會漂亮地做成的。
解決完關晨賦的心腹大患,又叙了一陣閑話,蔚止言先行辭别。
關星樓分享茶點之心不死,留蔚止言嘗嘗最新口味的八珍糕,蔚止言卻提議:“大家回來了再品嘗不遲,屆時還可以重啟雀場,博戲之餘茶話一番。”
“算了算了,”關星樓馬上變卦,誓要徹底杜絕蔚止言加入牌局的可能,“你還是趕緊走吧,後面沒事也别來了,求求了。”
“那怎麼使得。”
蔚止言笑得斯文無比:“連日未登四方桌,手法生疏良多,隻盼大家指教了。”
别的都可以,獨獨雀場上的事,關星樓絕對不會相信蔚止言的:“不,是我們不配。雀場重地誰人免入,你是知道的吧蔚然?要沒事的話,我們就此别過吧。”
費勁心思送走蔚止言,關星樓複又埋頭苦吃。
吃完九枝甘露,關星樓馬不停蹄地抽出一屜八珍糕,捏起一小塊,忽然念叨:“晨賦啊,蔚然他真的想不到嗎?”
關晨賦一頓。
天生使然,關晨賦雙耳有缺,聽不見世間聲響,唯有一個例外,便是兄長關星樓的聲音。
此時關星樓嚼着糕點,口齒不免含糊,關晨賦卻聽懂了他說的話。
……以蔚止言的機巧,真的參悟不出師徒之道的守心随意,還需要其他人為他開解嗎?
關星樓哈哈大笑,感覺有趣極了:“晨賦,蔚然是借你的口說出來呢。”
府主之位對蔚止言來說都可有可無,他又怎麼會在乎那些虛無缥缈的禮法束縛?
隻怕是免得有雲瀾府的神仙誤會,故而搶先一步,提前從雲瀾掌紀人的口裡引出一個側面的證言吧。
外界有可能心生的猜疑,不用蔚止言一一自證,都借由剛才關晨賦的回答,逐個替他解釋清楚了。
關晨賦後知後覺:“……”
關星樓:“而且你有沒有覺得,他表現得比平常要刻意了點?讓我們看出背後這層心思,也是他故意的吧?”
“哎呀,蔚然老是這樣,先讓你不知道,然後讓你知道,最後才發現知道的也是讓你知道的,其實不一定真正地知道呢。”
關晨賦讓關星樓的一通話繞得頭暈,回想方才一場談話,默默地,拳頭硬了。
真是的,又被蔚止言繞進去了。
這些八百個心眼子的人,一個兩個的,差不多可以了吧!是嫌他還不夠操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