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岩的請求自然是要霍常湗一行人留在基地,開出的條件極佳。
“基地會為諸位提供最好的住所,最新鮮的食物,最上層的醫療條件,隻要諸位願意留下來,基地絕不會虧待你們。”
任岩語氣誠懇,衆人沉默下來,齊齊看向霍常湗。
白塗也等着他的回答。
“抱歉,我們有必須北上的理由。”霍常湗拒絕得毫不猶豫,“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是什麼理由?”任岩追問道,“如今外邊動蕩,危機四伏,我知諸位都是異能者中的佼佼者,實力超群,但在外行走便少不了性命之憂,我們這裡雖然條件寒酸,但也算一個安定之所。”
基地雖小,但一切井然有序,人與人之間甚少有沖突,在末世中算得上烏托邦了。這個基地的确值得他們留下,但是——
“我們要去尋找自己的親人。”季松玥出聲道,“末世危機爆發時,我們不巧都在外地,與家人分隔兩地,之後更是無法與他們聯系上。越是動蕩,就越要早點與自己的家人團聚,任先生,我相信您應該可以理解這種心情。”
任岩語塞,他也有自己的父母妻孩,他的父母不幸喪生在這場災難中,妻孩卻幸存于世,他在基地建成後的第一件事是就是安置好自己的妻孩,安能不理解季松玥所言。
得知他們北上的目的後,任岩也沒有那個臉皮再開口要他們留下,隻道:“既如此,我也不強留客。諸位打算何時出發?”
“我們明天會去基地外搜集物資,如果順利,明日下午就會啟程。”霍常湗道。
“這麼快嗎,”任岩有點驚訝,“兩位小友的傷都已經好了?”
“勞您關心。”關建睿拍拍胸脯,學着任岩的說話風格,“已經大好了。”
任岩便不再說什麼。
*
霍常湗本以為這事已經定下,誰知到了晚上臨睡前,房門忽然被叩響。
他們明日便離開,因此并沒有去住小江給他們準備的屋子,而是選擇在原先的病房裡将就一晚。
霍常湗正在等白塗抹完面霜關燈睡覺,聽見敲門聲便問了句:“誰?”
“我。”任岩的聲音隔着門闆響起。
霍常湗套上外套,剛開門任岩便開門見山道:“霍隊長,這麼晚來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但有件事我思來想去,能拜托的人隻有你。”
霍常湗并不意外,“您說。”
任岩道:“在說之前,霍隊長能否先跟我去個地方?”
“我可以一起去嗎。”白塗走到霍常湗旁邊。
任岩在白天就知道了兩人的關系,聞言就道:“當然可以。”
……
任岩要帶他們去的地方在基地東南角,比起其他地方,這裡的燈光亮上許多。大部分燈光都來源于一幢方形大廈,約有九層,在它周圍還有許多二到三層的小樓,整體被灰色大理石磚貼的圍牆圍起來,留有兩道伸縮門,中間夾着門牌石,上面浮雕着幾個大字。
這裡顯然遭到過破壞,門牌石大半碎裂,上面的大字缺筆少劃,但依稀能辨認出是“X省農業科學院”幾個大字。其他地方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壞,但相比其他建築,這裡的樓棟保持得相當完好。
和政府大樓儉省用電不同,眼前的大廈燈火通明,每層窗戶後都有來回走動的人影,無一不步履匆匆,似乎非常忙碌。
“當初建設基地,我們就是以這所研究院為基點。”任岩仰頭望着面前的大樓沉默了片刻,而後緩緩開口道,“2152年4月2日,N市突發一起某男性無故傷人事件,據報道,該名男子神色癫狂,口角流涎,出現無差别攻擊、抓咬行人的行為,送到醫院後确診為癔症。此後那些被抓咬的行人出現同樣的症狀,患有此症狀的人數逐日遞增。同時,一些人無端高燒,醒來後便具有了與衆不同的能力。
“2352年4月7日後,紅日高懸,酸雨連綿,氣溫異常波動,患有癔症者以另一種可怖之貌逃出醫院,重現人前,并帶來了一場難以預料的危機。根據以往杜撰的某些書影資料,人們将此次危機稱為末日危機,将癔症者稱為喪屍,将出現不凡能力的人稱為異能者。
“而我們如今所處的世界,就稱為末世。”
“如今6個月過去,人類對末世仍知之甚少。”
任岩說完後,霍常湗和白塗都陷入了沉默。
2152年4月2日,所有人都不會忘記這個日子。
“極端天氣,疾病,喪屍,變異生物,社會暴動,劫掠,糧食短缺……所有這些都會對人類的生命造成威脅。”任岩說道,“但是霍隊長,你有所不知,我們這裡大部分人都不是死于喪屍或極端天氣,而是死于各種變得稀奇古怪的植物。很多人隻是行走于街上,就被捅穿了心肺,被吸得隻剩一層皮。”
任岩之前應該有過很多次演講或當衆發言,他的講述緩慢而有力,引着聆聽者的思緒跟随他的言語而變化。白塗被勾起了不好的回憶,他也曾被變異植物捅穿過,那個時候霍常湗已經死了,他守着那一堆枯骨藏在地下。
快要死的時候,他拆了一根骨頭生啃下去,滿口是血,滿臉是淚,最後活了下來。
白塗永遠都無法忘記自己是如何度過那幾個小時的,他記得瀕死的恐懼與不甘,傷口異變的惡心與驚悚,人骨與泥土混合的古怪口味,記得牙齒咬合時的吃力與酸疼,骨頭碎片劃破口腔與食道的疼痛。
霍常湗的骨頭有一種治愈奇效,白塗身體内外的所有傷口都在吃下那根骨頭後愈合。他不甘心死,所以活了下來,可是醒來看到霍常湗殘缺的屍骨,卻又痛不欲生。
他将霍常湗的屍骨從研究所偷出來的時候曾對自己許諾,一輩子都要守好這具屍骨,可是最終他還是為了自己讓屍骨變得不再完整,和那些研究員沒有任何差别。
他背叛了霍常湗,在霍常湗生前和死後都是。
“……白塗,白塗!”
手臂上傳來大力,白塗回過神。
霍常湗滿臉擔憂:“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疼,傷口還沒好?”
“白小友是我被吓到了吧。”任岩歉疚道,“對不住,人年紀大了說起話來總是刹不住,看見這所大樓,我就總是會想起當初建立這所基地的艱難,我們原本也有非常優秀的異能者,但都在建立基地的過程中犧牲了,所以來到這裡難免觸景傷情,還望兩位體諒。”
白塗将霍常湗的手抓下來握在手裡,雙手緊包着他的手掌,似乎這樣就能從中收獲一絲安全感。
他搖了搖頭,“我沒事的,傷也全好了,剛剛隻是在想事情。”看向任岩道,“也和您沒有關系,您所說都是已經發生的事,我們該知道,現實也遠比您所描述的更為殘酷。”
“是啊。”任岩頗為感慨,“難為你們願意站在寒風中聽我啰嗦,我們進去吧。”
研究所是最簡單的目型結構,兩排房間夾着一條筆直的過道,過道兩端盡頭是步行梯,中間是小型廳,直梯就在廳子旁邊。一樓的房間都空着,任岩卻沒解釋,徑直帶兩人刷卡進入電梯,按下8樓。
電梯到4樓的時候停了,進來一個非常清瘦的男人,男人很年輕,最多二十八九歲,頭發幹淨但非常潦草,像是早上起床時隻用手草草抓了幾把,眼袋和黑眼圈很重,戴着一副無框眼鏡,眉頭微微皺着,顯得神色嚴肅,瞧着冷冰冰的不好接近。
他穿着實驗服,雙手戴着藍色橡膠手套,推着一個搬貨常用的推車,上面有三四個冒冷氣的白色箱子。
電梯空間有限,霍常湗和白塗往後退了點讓出位置。
“小明?”任岩似乎對他出現在這裡很驚訝,“你怎麼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