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祿連忙将醫藥箱找出來,霍常湗扯過一截紗布捂住傷口,動作有些急,帶倒了不少藥瓶。
“還摔到哪裡沒有?”
白塗還懵着,按照原先的設想,他會“不小心”摔破水杯,然後撿玻璃片的時候“不小心”劃到虎口,但是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腳下一滑,虎口的傷口一下裂得更深。
“很疼?”見他不答,霍常湗又急忙問道。
樊星祿在一旁緊張道:“用不用我叫玥玥下來?”
他記得白塗的右手受過舊傷,這一下摔得不輕,可别傷到根本了。
“不用。”白塗總算反應過來,叫住正要往樓上的走的樊星祿,“是有點疼,但是不嚴重,明天就能愈合。”
他注意到霍常湗額頭有一層薄汗,呼吸也有些不穩,以為他剛剛運動完,小聲問道:“你還沒睡嗎。”
霍常湗停頓了一下,嗯了聲,等白塗的傷口不再流血了拿過鑷子夾出玻璃碎片,然後上藥包紮,纏了厚厚幾圈紗布後道:“這幾天不要碰水,也不要做飯了。還有哪裡疼?”
白塗小聲說膝蓋,霍常湗挽起他兩隻褲腿一看,兩邊膝蓋都青了。
樊星祿及時遞上藥油。
霍常湗給他擦藥油的時候,白塗主動解釋道:“我有點渴了,所以下來倒水,不知道怎麼就摔了。”
霍常湗嗯了聲,思緒還是亂糟糟一團。
他剛剛做夢驚醒,一醒來就聽見白塗摔倒的動靜,連忙出來查看,以緻沒有時間去理清夢到的畫面,這些畫面迅速模糊,現在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但想必不是什麼美夢,因為他頭很疼。
他不想讓白塗察覺異樣,擦完藥油後又确認了一遍白塗沒有傷到其他地方,就放下他的褲腿抱他上樓,一直送進房裡将人放到床上才撒手,轉身出去的時候聽到白塗喊他。
“霍常湗。”
“嗯?”
他回頭,白塗坐在柔軟的床鋪裡怯怯地看着他:“晚上你可以陪我一起睡嗎。”
霍常湗眉頭一松,腦子還沒想明白下巴先點了一下,隔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回應。
“好。”他道,“你等我一下。”說完就出去了。
白塗想不出他出去幹什麼,過了幾分鐘卻見霍常湗重新端了一杯水進來。
白塗怔怔地看他走近,一顆心如同在冬日裡被灑滿棉絮。
“不想喝嗎。”霍常湗緩聲問他。
白塗搖了下頭,又點頭,沒來由想任性一些:“我想喝糖水。”
霍常湗聽了隻道:“我去找找有沒有白糖。”
過了一會兒,他重新拿了一杯兌有白糖的水給白塗。
這天晚上,他們久違地相擁而眠,霍常湗擁着白塗入睡,沒做亂七八糟的夢,就連頭疼都緩解許多,但是到了隔日晚上,白塗沒再邀請他,霍常湗也就睡回了自己房間。
在他深陷夢境的時候,白塗卻不在房間。
華北基地地下有一套并不完善的排水系統,因而到了雨季,有些地方總容易積水。這些草草建起的排水系統貫穿在原有的地下水道間。因為雨量和用水量的下降,地下水道的水流并不湍急,多數地段的水道隻是淺淺一層,沉着已經腐爛的枝葉和淤泥。
白塗熟練地套上防水靴和連體雨衣,穿行在這些四通八達的地下水道間,大概走了十來分鐘,水道上方出現一個隻有半米寬的管道,白塗鑽了進去,因為事先清理過,通道裡并不是很髒,但還是有一些新增的泥濘和垃圾。
這根直通上方的管道大概有五米高,白塗爬到頂端挂在管道壁上,鼻尖湧入一股很淡的化學試劑的味道。他單手脫掉雨衣防水靴,塞到管道上因為年久開裂的縫隙裡,靜靜等待了十來分鐘,頭頂的腳步聲和瞭望塔的照射燈才消失。
他輕巧往上一蹬,借着慣性用肩膀頂開水溝蓋,無聲鑽了出去。
整個核心區非常安靜,沒有設置路燈,除了建築物慘白的燈光透過門窗瀉出來,隻有平均三分鐘一輪繞圈照射的瞭望塔探燈。
核心區的架構和前世相比幾乎沒有變化,白塗輕車熟路地鑽入兩座建築形成的夾道中。
他對核心區起初并不熟悉,前世劉司令隻帶他走能夠最快通往關押霍常湗的實驗室的道路,并不允許他去其他地方。
那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去看望霍常湗,霍常湗往往隻是無神地看着天花闆,既不看他,也不與他說話,直到有一次他去得比平常早,霍常湗還沒變回來,看見他後猛烈掙紮起來,幾乎要掙脫實驗台的束縛,被研究員注射了很多藥劑才鎮定下來,但似乎失去了變回去的能力。
“我惡心嗎。”霍常湗脫力倒在實驗台的時候,問出了再見到白塗之後的第一句話。
白塗呆呆地看着他,霍常湗的樣子遠遠超出了人類的理解範圍,說他是喪屍,卻分明有着動物的特征,說他是動物,卻有着與人類類似的四肢骨骼。
白塗奮力搖了搖頭,但霍常湗已經閉上了眼,隻說:“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白塗慌亂無措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試着像以前一樣讨好地躺到他旁邊,緊接着他看到了霍常湗每天都能看到的東西。
天花闆被做成了一整面鏡子,霍常湗躺在這裡,每天都能看見自己赤身裸體地被開膛破肚,變成怪異惡心的模樣。
那一瞬間白塗的心髒似乎與旁邊這個怪物過分頑強的心髒重合,經曆了每天都幾乎被捏碎的痛楚,他趴在怪物心口痛哭流涕,一顆心被無名的力量碾碎,又慢慢生長出新的東西。
那之後他開始有意探索核心區其他地方,借着給霍常湗按摩偷偷研究實驗台上的鎖扣,然後發現了可以通往外界的地下水道。
幾乎可以付諸行動的時候,劉司令通知他:“他死了,你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悲傷和痛苦甚至還沒來得造訪,白塗就得知一個殘酷的事實。
那些人居然連霍常湗的屍體和遺骨都不放過。
他把霍常湗的遺骨偷出來沒多久,華北基地放出消息,說他偷走了一批可以抗喪屍化甚至逆喪屍化的藥劑,還毀掉了所有實驗數據,于是各大基地都開始通緝他。
白塗走到夾道盡頭,探燈剛好從前方擦過,他跟在探燈照射範圍幾步之後,來到一座筒形大樓後方,撬開通風系統的進風口鑽了進去。
他對核心區建築物内部的格局一無所知,隻能依靠這種笨辦法一幢一幢摸索。他沿着通風管道慢慢往前爬,每到一個排風口就停下來往外看,有些排風口非常狹小,他鑽不進去,就隻能通過估算兩個排風口之間的距離大概猜測兩個房間的相對位置。
腦海中的地圖繪制得差不多的時候,他正準備往回爬,左手邊的管道盡頭忽然響起嗚嗚的風聲,過了幾秒,一種非常熟悉的腥味飄了過來。
他愣了下,立馬掉轉方向往風聲最大的地方爬去。排風開得很大,頭發和衣服都被鼓吹起來,白塗頂着風艱難往前爬,好一會兒才來到腥氣最濃郁的地方。
也許是這裡的排風需求大,排風口做了方形百葉設計,白塗從縫隙裡往下看,隔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看到了什麼。
底下的房間裡竟然全是喪屍,男女老少皆不着寸縷,在裡面漫無目的地晃蕩。其中有一個男喪屍,隻有左肩腐爛,面部完好無損,分明就是前些天在醫療所發狂的男人。
白塗屏住呼吸,忽然想到什麼,接連爬向幾個鄰近的排風口,果然又發現了好幾個房間的喪屍。
過了幾分鐘,底下傳來鎖鍊拉動的聲音,白塗連忙調整角度,換了好幾個角度才看清從天花闆伸下兩個鐵爪一樣的勾子,精準無誤地勾住其中一個喪屍的肩膀兩側,将之吊起來運往門口。
随着吊起的喪屍離開視野,排風漸漸小下去,有新風送了進來,白塗當即離開,以免身上的人味被底下的喪屍聞到。
一直到回到地下水道,白塗一秒不敢耽擱,直奔通往一區的水道而去。
他精準找到距離戎痦子居住樓房最近的排水道,爬上去繞到圍牆窄縫裡,快速攀爬上去敲開戎痦子的門,開門見山問道:“你妻女有什麼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