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說書中,白天一向是能不亮燈則不亮燈,夜晚才會徹夜點燈。
“晚上的燈也不是尋常的燈,普通照明的燈我素來是不愛用的,也就偶爾有人晚間來才開一下。”
身着長衫的女子半邊臉都隐于陰影中,笑着拎了一盞老式煤油燈出來點上,才叫人勉強看清她的長相。
“大白天的,就将就着用用這盞小燈吧。我姓泊,家中行十二,叫泊十二就好。”
楚辭覺得這個說法有些耳熟,他微微蹙了蹙眉,臨到陣前反而有些躊躇地問:“你和塵連青……”
“哦,那是我三哥。”泊十二一笑,把那盞燈放在了圓桌的正中間,才收回手,淡淡地說:
“他那人比較軸,不用管他。”
楚辭閉了閉眼,有些無奈:“他有很多事瞞着我。”
“嗯,确實,‘玄鳥’也是我和他吵上了一架之後才歸還到你手上的。”
泊十二看着楚辭,勾唇笑了笑,甩開了她那柄折扇,以扇掩面,輕聲道:
“他關心則亂,我能理解。不過這些不重要。你今日來找我是不是想知道,當年的楚辭出的最後一個任務是什麼?”
楚辭點了點頭。
“知道白晝防線嗎?”泊十二起身,從一旁的架子上抽了一本黑色硬殼本出來,放在桌上,随後饒有興緻地問楚辭。
“塵連青和我說過。”
一聽到這個名字,楚辭便想起了之前塵連青的科普,眨了一下眼睛。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永夜假設?”
楚辭微愣,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從1929年開始,白晝防線開始後退,留給白晝的時間越來越短,剛開始是每年會減,到後來慢慢變成了每個月、每天……直到1998年的時候,終于快要撐不住了。”泊十二說着,長長地歎了口氣:
“1998到2000年那三年是最難過的時候,幾乎所有能幫得上忙的人都在奔波,而且不單是我國,那是全球性的。
99年初的時候有人提出了永夜假設——白晝防線會徹底崩塌,從此之後不會再有防線意義上的白晝時間。”
楚辭呼吸一滞,他幾乎能想象到那樣的場面。
玄鳥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閃了閃,無數過去的碎片在楚辭面前劃過。
他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泊十二不帶什麼感情色彩地繼續說着:“但是永夜假設隻是一個假設,因為99年3月份的時候,更準确一點來說,3月6日驚蟄那天,防線的後退突然停止了,甚至基本上恢複成了1929年的模樣。”
說到這裡,泊十二忍不住出了神。
1929年的防線是什麼樣的呢?是正常的樣子,各地的夜巡隊不用24小時全天候命,大家都有一個相對安穩的白天。
楚辭跟着她一起沉默了許久。
她說的這些,在楚辭從孟思那裡拿到的書裡是沒有的,也許在曆史書裡才能看到這些事情。
楚辭覺得回去以後找那幾個曆史學院的學生借點書看,但在此之前……
“所以當初的楚辭出的最後一個任務與這有關?”
他輕聲開口問。
泊十二看着他年輕的、與三十多年前無異的面容,順手把扇子扔在了桌上,往木椅椅背上狠狠一靠,拖長了嗓音:
“是啊,我勸了許久,結果某個傻乎乎的孩子還是豁出了命去換了三十年平安,但沒人記得他。”
“真是蠢貨一個。”
這話的語氣明顯比方才鮮活得多,楚辭在裡面讀出了細微的怒意與恨鐵不成鋼。
他不知為何感到一陣心虛,仿佛被罵的是自己。
——楚辭其實已經聽出來泊十二在說誰了,但是那畢竟是上輩子的事情,和他沒關系了,他不該對号入座。
關鍵是這也沒有号可對。
而且他自诩也沒有那份信念那份心,也不如那個楚辭那般“蠢”,他是自私的,從小到大都隻想着自己家能好好過日子就好了。
泊十二揉了揉太陽穴,盡力地平複了自己心頭的火氣。
她很少生氣,除非忍不住,對着她家三哥塵連青她可以裝傻充愣威逼利誘,但是對着楚辭這樣的晚輩她實在是沒什麼手段,隻能自己生悶氣。
待到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緒終于平複後,泊十二伸手點了點放在桌子上那本硬殼筆記本:“關于你的事情,我都寫在這本筆記裡了。
從頭到尾事無巨細,這裡頭的東西看起來比玄鳥慢慢把記憶還給你來得快,就是零零碎碎的沒什麼代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