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為了印證蘇大全的話,她的“落不得”話音剛落,子衿就捂着肚子弓了腰,雖是咬着牙沒喊出一聲,但額角豆大的汗珠以及皺成一塊的眉毛做不得假。
“快,快将他扶到床上去。”蘇大全大喊。
薛南玉也是一絲猶豫都沒,直接彎腰就将他抱起,兩步走到榻邊,輕輕的将他平放上去。
此時他身下已有血迹滲了出來,在湛藍色的碎花被子上慢慢渲染開來。
薛南玉神色倉惶,扭頭去找蘇大全,卻見她正往外頭跑。
“蘇大全,你去哪兒?”這一聲喊,除了疼的死去活來的子衿,其餘二人皆是一驚。
蘇大全還算有醫者仁心,隻是震驚了片刻,就回答道,“我去拿醫箱。”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姜無厭卻是一臉的疑惑,以及謹慎。
他原是一直在門邊那塊兒站着,就是子衿出現狀況後也未移動過腳步,此時卻步步逼近,絲毫不顧及床上忍的辛苦的子衿,盯着薛南玉。
“你是怎麼知道蘇管家的名字的?”
這府中除了他,也就老李一人知道蘇大全的全名。
薛南玉心口一緊,蘇大全三個字出來的時候,她就暗叫不好。
此時也全當沒聽見,彎了腰替子衿擦汗。
見他将下唇都咬出了血,又連忙安撫道,“沒事的,沒事的,痛就喊出來,不要忍着。”
“啊...”子衿小腹痛到痙攣,剛剛還拼命忍着,不敢出聲,可此時喊出來了,痛感便有如洪水一般,徹底将他淹沒。
在這份痛感将他撕碎之前,曾在她面前裝過的乖巧、懂事、善解人意一整個都丢了,他隻想她救救他,明明剛才才允諾了他餘生,他不想放棄這觸手可得的幸福。
明明,就在眼前了。
好不甘心啊。
“子衿,子衿!”薛南玉眼看着他雙眼迷蒙,似是慢慢放棄了掙紮。
“子衿,你醒醒,不要睡過去,快醒醒啊。”薛南玉拼命的搖晃着他,企圖恢複他的清明。
然而無濟于事,他連呼吸都清淺了起來。
薛南玉目眦欲裂,完全慌了神,“蘇大全,蘇大全呢?”
她拼命的朝着姜無厭嘶吼,“蘇大全到底去哪兒了?”
姜無厭也被這一幕給吓得不輕,整個人呆若木雞,不知道該如何動作。
好在這時蘇大全出現在了門口。
“讓開,都快讓開。”
姜無厭一瞬間清醒過來,往後退了兩步。
薛南玉是被蘇大全給大力撞開的。
“你若不想他死,就滾遠點。”蘇大全絲毫不留顔面,手上幾根銀針,分别對着幾個穴道紮了下去。
薛南玉跌坐在一旁,愣愣的看着她手中的動作,直看到子衿重重的喘了一口氣,這才算活了過來。
她緊張的甚至都忘了起身,兩步就跪爬到了床邊,看着幽幽轉醒的子衿,嘴角咧的大大的。
子衿轉過頭看她,也是微微一愣。
“你哭了?”
他伸手過來,替她擦掉眼角的那一滴淚。
薛南玉也有些詫異,不過此時,她已顧不得這些了,抓住他替她拭淚的那隻手,緊緊的貼在臉龐上。
“你還活着,真好!”
縱使已經鬼門關走了一遭,臉上蒼白無光,還滿是汗水污垢,可美人一笑,仍是光彩奪目。
“答應了你的餘生,我怎會說話不算數。”
兩人視線相連,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對方。
愛是什麼,薛南玉可能還不太懂,但她知道,這一刻,這個叫子衿的男人已經在慢慢的向她的心裡滲入了,總有一天,會生根發芽,然後長成參天大樹。
“吭吭。”蘇大全清了清嗓子,打斷兩人的膩歪。
她望了望已經默默轉身離開的姜無厭,再望向仍在黏膩的二人,搖了搖頭。
雖然她不喜歡這個半程殺出的程咬金,但此時也隻能替她家小主子那還沒開始就已經終結的愛情默哀。
人兩個這樣,明顯的是插不進去啊。
但該說的還是要說,“這就是我說的,不能落掉的原因。”
“什麼?”她剛說完,已經沉靜下來的子衿卻激動了起來,“你是說,他還在?”
“不是,不是已經...”他低頭看床鋪上染上的血迹,一整個不相信。
薛南玉将他扶好,耐心的安慰着他,等他安靜下來,才擡頭問蘇大全,“蘇管家,你能說的詳細一點嗎?”
蘇大全歎息一聲,點點頭。
“雖然公子出了很多血,胎兒也有要流掉的迹象,但按事實來說,他就是還活着。”
“怎麼會?”子衿呐呐出聲,神情有些恍惚。
“剛剛公子血崩,或與你長時間待在寒氣重的地方有關,若放任不管,胎兒的确會落掉,但正如我最先說的,他落,你也活不了,即便活了下來,你以後也不會再有孩子了。”
子衿神情呆滞,難以相信,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怎麼會,怎麼會呢?”
薛南玉用力握緊了他的手,然後看向蘇大全,“若我們生下來呢,我們将他生下來,子衿會不會有事?”
蘇大全搖了搖頭,“說不準。”
“但不會比現在更糟。”
迎上薛南玉費解的眼神,她解釋道,“若依子衿公子之前的身體,其實這個孩子是可以落了的,隻是如今寒氣入體,胎已不穩,此時若強行剝離,公子也會有性命之憂。”
“如今之計,隻能好好将養着,然後慢慢地将體内的寒氣拔出,等寒氣徹底去除之後,公子的身體自然也會康健回來,隻是那時胎兒已大,怕是不适合落了。”
蘇大全已經講的夠詳細的了,薛南玉也聽懂了。
她下決定道,“我們要,我們要這個孩子。”
此話是與蘇大全說的,也是與子衿說的。
迎上子衿的梨花帶雨,薛南玉嘴角微揚,“你剛剛也說了,答應了我的,就必須做到。”
“他怎樣我不在意,我隻要你能好好的活着,好好的陪着我就行。”
“從這一刻開始,他就是我的孩子,你我的孩子。”
子衿仰着頭看她,漂浮不定的那顆心漸漸地沉澱了下來。
“好。”
因為是她,所以他願意嘗試着去接受,接受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