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法形容。
以至于,單說出這一個音節,周月安都要斟酌許久,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謝聞璟隻需一眼便看出了她的顧慮。
近鄉情怯。
難的不是能不能回去。
難的是她是否願意回去面對……又該如何面對。
謝聞璟淡淡掃過她的眼,那雙素淨的眼,分外漂亮。若帶上點點星光,那便是這世間最為動人的色彩了。
她在堅持己見之時,為民謀利之時,為樂籍女子正名之時。
眼中便有那般光彩。
謝聞璟不禁在心中想,若他早些見到她,她仍在周家的庇護之下,在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裡,她的眼中是否會是另一般光彩。
他未曾見過的光彩。
謝聞璟動了動指,舌尖的苦澀在蔓延。
他向後仰了仰脖頸,舌尖抵了抵齒關,妄圖壓住那抹澀意。
“我與你一同去。”
擲地有聲,顯然是已經決定的語氣。
周月安聞言有片刻怔松。她顯然沒想到謝聞璟會想與她一同前去。
她回神,下意識地搖頭拒絕。
“不用,大人,我一人去就可以了……”
“我想去。”
謝聞璟嗓音含笑,他黑眸沉沉地凝着她。
“可是你身上還有傷……”
“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謝聞璟淡笑着打斷。
見周月安還是一臉遲疑,謝聞璟低聲,往前湊了湊。
“不信的話你檢查一下?”
周月安一驚,下意識往後躲。
謝聞璟怕她往後摔着,徑直擡手,長臂一伸,回扣住周月安細軟的腰肢。
娉婷柔軟的身段,她一如往常,還是那般單薄瘦削。
隻是面色比以往紅潤了些許。
她就像是養不胖一般,謝聞璟低低看着。
他唇角噙笑,見周月安耳尖泛紅,呼吸微微急促,趁她沒反應過來之前,松開了她。
快得就像是周月安的錯覺。
“我真的沒什麼大礙了。此次前去清河也不單是為了陪你,而是我另有一番安排,送你,也隻是順路罷了。”
謝聞璟淡淡道。
聞言,周月安隻好垂眸答應,與他計劃着明早出發。
傍晚,謝聞璟便收到了他那兩個暗衛的傳信。
燭火躍動下,映得謝聞璟的臉龐明暗相交,他往後仰了仰,一隻手随意地撐靠在圈椅之上,大部分的面龐籠罩在暗色裡,難辨喜怒。
他另一隻手指尖撚着那封信紙,就着燭火将它點燃,火焰獠牙噌地往上,妄圖吞噬一切。
謝聞璟黑沉的眸子被燭火映亮,映照出那俊逸容顔。
翌日清早,周月安便早早地等在門口。
她東西本就簡單,昨夜她便收拾好了。
而不知是因為什麼,她昨夜一夜都沒怎麼安穩睡着,天光熹微之時,她便幹脆起了身。靜靜立在亭閣小院過道之上。她也不敢亂走,怕過會兒謝聞璟要出發時找不到她。
謝聞璟有晨練的習慣,他在後院練完一套刀法,洗漱完神清氣爽地走出正門便瞧見周月安素淨柔軟的小臉,身段娉婷端莊。
她直直端正地站在檐下。
雲卷微舒,格外養眼好看。
他彎唇,走近周月安。
周月安聽到聲響回眸,正巧瞧見謝聞璟唇角噙笑。
他問:“這麼早?昨夜沒睡着?”
謝聞璟淡淡掃過她眼下清清淺淺的烏青。
周月安想搖頭,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謝聞璟了然,溫聲:“無事,我陪着你。”
周月安怔然地點了點頭。
片刻後,謝聞璟忽地擡眼上下打量着她。
一身素色衣裙,被她穿出格外雅緻的味道。
謝聞璟微微挑眉,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大方便。
他笑道:“我們這次去就不備馬車了。馬車腳程太慢,我們若太慢的話,清河那邊流言可能不大好控制。”
周月安點頭表示理解。
“那我們……”
“騎馬去。”謝聞璟接話道,“所以路途上,月安你需要換一身男裝出行更為方便。”
周月安目光有些茫然。
“男裝……我沒有……”
謝聞璟默然,嗯,他也忘記提前說了,未來得及準備。
他轉身進屋,示意周月安跟上。
周月安忙擡步。謝聞璟推開門,便徑直去翻開屋中那張九層箱櫃,他拉開最底下一層,便看見幾身嶄新的雲釉瑩白的綢緞錦衣,還有一身煙青色的外袍。
他眸色微閃,将其拎出來擺在一旁。
“這些你穿應該比較合身。”
謝聞璟擡手比劃了下。确實差不多。他十五六歲的身量,她穿也勉強合适。
謝聞璟:“這些應該是……”謝聞璟罕見地停頓了下,最終還是選擇跳過不言。
“你可以試試,如果合身的話就先委屈你穿這些趕趕路。”
謝聞璟黑眸微動,補了句。“都是新的。”
周月安有些愕然。
她接過,也未打算拒絕,她知道這是權宜之計,隻是……
周月安抿唇,垂眸應下。
轉回了房,換下那件裙衫,簡單地将青絲高束,撿了根紅帶将頭發綁起。
她略微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擺,再次出門。
“謝大人,我好了。”
謝聞璟回眸耷拉着眼随意瞧着,不曾想這一眼就沒再收回。
少女青絲束發,紅帶作綁,一身窄袖釉白青衣攏在身上,高挑瘦削,腰封勾勒出女子纖細的腰肢。而她行端站直,背脊如渟鶴,卓絕挺然,絲毫不顯女态。她微抿紅唇,眸色清淺透徹,就像是翩然而立不染纖塵的矜貴少年郎,尤顯英氣。
周月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别扭地理了理袖口。
嗓音有些悶悶的。
“大人,奇怪嗎?”
謝聞璟莞爾,低聲回道:“不奇怪,很好看。”
像無憂無慮的少年郎,他沒見過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