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安抿唇。
謝聞璟上前兩步,見她袖間空空,略一思忖。
“等會兒。”
他轉身回屋,取了一個精緻的錦盒出來。
周月安不解地望着他。
謝聞璟打開錦盒。他低眸看向她腕間。
“伸手。”
周月安不明所以。
謝聞璟将那支袖箭給她綁上,動作細緻溫柔,他指腹無意間擦過裡衣一角,周月安身子忽然顫栗了一下。
謝聞璟動作一頓,他擡眸看了眼周月安,她強裝鎮定,眸色如常,隻是堪堪避開謝聞璟投過來的視線的動作恰好被他看到。
他不易察覺地勾唇笑了笑。
心中卻歎了口氣。
謝聞璟繼而低眸,仔細檢查着這個是否會傷到她。
“上次那個弓弩這次帶着可能不大方便。”
謝聞璟見她疑惑,開口解釋道。
之前去雍州,他從張虛那兒知道周月安為了尋他,途中經人攔截,那支箭弩給了她自保的能力,謝聞璟無比慶幸當時他贈了她一支箭弩。
而今,周月安顯然對這個并不陌生。
謝聞璟這幾日也教她認了不少兵器,其中這袖箭顯然是适合她的。
周月安抿唇,沉默了半晌。
“大人,這次會遇到危險嗎?”
謝聞璟檢查好最後一處,他掀起眼,對上她的目光。
謝聞璟一時沒答,二人靜靜地對視。
片刻後,謝聞璟妥協般垂下眼,他神情認真,這是他們之間第三次涉及這個問題。
前兩次謝聞璟都不曾正面回答,與其說是不願意回答,倒不如說他是不願意面對自己的内心。他不知道該如何對她坦誠,也不确定周月安是如何的心思。
不過現在,他凝望着她清淺的瞳色,突然想通了。
她與他之間,從來是他主動,不論是初遇,還是後來做局,都是他一己之欲将她牽涉其中。他謀算人心,利用她的善良,步步引她入局。直到她心甘情願身在局中,真摯地關切他是否危險,她認真地以命奔赴,用多年藏拙的努力隻為了換一個救他的機會。
處處為别人着想的,是她。
把一切都當真的,是她。
應該得到回應的,也應該是她。可她從未要求過。對他,或是對她身邊之人。她從未要求過。
他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動了心。或許在讓她入局之時便就生了旁的心思。
他忽地在心裡諷笑了下,笑自己怎麼能這麼陰暗卑劣。
她為人周正良善,他不是一直都知道嗎?他利用的,不也正是這一點嗎?
本來就都是他自己一廂情願,自私自利。
那麼與她有何關系呢?她從來都是用自己的善良一點點認真地回應。
于是他就理所當然地把她的回應當作尋常事。
所以在她第一次問出“大人,您行事是次次都這般危險嗎?”之時,他下意識地反問,以期得到她的回應。
他想知道她是否在意他。還是像許多人一樣,隻是想獨善其身,有條坦途可行。
可是他現在想明白了。
對于眼前這個姑娘,他從來都不會計較她是否有别的心思。他甚至希望,她能多為自己想想,多為自己謀條出路。
他心悅她,憑何而言,他一定就能得到她的回應。換言之,他憑何要求她必須予他回應。
今日,第一次,他決定坦誠。
他不再想考慮那麼多,不再想僞裝,不再想權衡利弊,以他認定的那套人心涼薄去度量去顧慮。
周月安見他沉默,她也沉默下去,正想換個話題,不想謝聞璟松開她的手。
微風吹動青絲搖曳,謝聞璟伸手為她攏了攏,動作輕柔。
周月安微怔,她聽到謝聞璟低低的嗓音在耳畔回響,格外溫柔,像是她的錯覺。
“嗯。”謝聞璟輕聲回應。
“每次都很危險。”
“每次都是命懸一線。”
“每次都……”謝聞璟微頓。“怕無人收屍。”
周月安呼吸微滞。他每說一句,周月安心就沉一分。她慌亂擡眼,妄圖想要從他的神情中去捕捉什麼。
可他神色平靜,卸去了平常涼淡銳利的棱角。此刻看上去毫無攻擊性,他像是一潭包容的平靜的湖水,包納着所有。算計心計、冷暖炎涼、髒污腌臜。他都接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