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璟見她心神不穩,擔心是否是今日太過刺激到她了。
“戲我陪你演。”
謝聞璟嗓音裡帶着冷,但更多的是關切,“你先好好休息一日。”
“我來幫你搭台,若沒有好精神,你該如何唱好自己的這一出戲?”
周月安感激地望了眼謝聞璟。
謝聞璟黑眸沉沉,“去吧。”
周月安想起方才一閃而過的身影,欲言又止,終是沒有開口。
太過虛無缥缈的事情,還是不要說了。
她先自己查查吧……
周月安依謝聞璟的話,好生睡了一覺。
她這幾日趕路,确實沒有睡得踏實。
而謝聞璟也沒有歇下來,不過半日,清河大半的高官達貴,文人雅客便都知道了當今琵琶國手來到清河的消息,紛紛想請她來彈上一曲。
次日,裴則斯在自己表親家喝茶時也聽說了,他眉梢微緊,略帶不解。
“表叔父想聽曲兒?”
與他相對的中年男子清瘦,目光如炬。
“也不是我想聽,是這位姑娘名聲太大了。你叔母好奇,便想見見,看看當今被聖上臣贊的樂師是有如何的技藝。”
二人閑聊之際,他表叔父提到家中侄媳孩子周歲宴請,便談及這從京中來的樂師。
裴則斯當然知道這說的是誰。
他溫和的目光帶上點點涼意。不知是誰散出這般大的消息,他們來清河不過一日,便已接近于衆人皆知的地步。
裴則斯壓下疑惑,可對面男人又說了一句。
“巧的是,這位樂師,也姓周。正好與你向我打聽的周家同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同宗……”
不等裴則斯應答,他又自顧自道:“不過應該不是。不曾聽聞這周家有流落在外的女兒,還去當了樂師。”
裴則斯疑惑:“表叔父,這如何說?”
男人給自己倒了盞茶。
“這周家,當年犯了大罪。罪同謀逆,誅九族之罪,隻聽說判決應是男丁流放蠻夷後斬,女眷也流放極北。想來是九死一生之事,就算後來新帝登基,天下大赦,可人哪有那麼好的運氣,一次次從極端惡劣的條件下撐過來,還又獲得如今聲譽?”
“我們都隻當周家滅門,都已死絕。所以你想查之事,也無從可查啊……”
裴則斯垂眸,同是世家大族,他知道周家慘烈,卻不知道竟是這般被連根拔起,有些讓人心寒。
“不過……”男人話鋒一轉,直直盯着他這個甥侄,眼前之人風光霁月,眉目疏朗,待人溫煦。“你怎麼突然想查周家的事,這都多少年了。”
裴則斯溫和地淺笑,“也沒有什麼,就是近日聽到一首童謠,覺得有趣,便想知道一二。”
男人歎了一聲,這個小輩,是他們裴家宗族裡年輕一輩的翹楚,更會是未來裴家的掌權人,他想查之事,怎麼可能是即興而來,怕是另有深意,可他也不便多問。
“罷了。不過一首童謠而已,是非真假,有那麼重要嗎……”
裴則斯但笑不語,眸子溫和。
當然重要。
他想起那夜那個姑娘,以一人單薄的身子,對抗那麼多人的中傷,據理力争,不曾退後半分。明明她自己也單薄瘦弱,可卻站在那麼多姑娘面前。
她甚至心懷家國,心有大愛,不止于自身辯駁,他看得出來,她沒有那般局限,她想做的事,是為這天下,争一個說法,讨一個公道。
他之前不知道,為何這樣一個樂女身上,竟會有這般胸懷,也不知道,為何她會有提及衆生的膽量。
但從那晚的大殿之上,他知道了。
她的曾經,同他一樣,那是她的底氣,也給她敢于面對不公的力量。
也正因為她的過去與他相似,所以他知道。更多的原因,其實來自于她本身,是她自己這個人,從初見時他便應該知道,那個姑娘,疏離清淡,端莊疏朗,那是獨屬于她自己的魅力。
絕不僅僅是因為家族浸染。
所以,裴則斯垂下眼,看着懷中那盞茶水茶波蕩漾。
流言毀人,而判決不公。
不公平,不平等。
還予公正之事,怎麼不重要呢?
再過片刻,他告辭離開。回到客棧,與周月安說了這件事。
“周姑娘,你作何打算?”
周月安微愣,她忘記與裴則斯說了,本來想着這件事也不甚重要,不曾想他表叔父竟然就在清河,而他又恰巧知道了。
她抱歉地朝着他道:“裴公子,其實這件事,在我的計劃之内。未來得及與你說,我的過錯。”
裴則斯微怔,不過片刻便明白過來,他彎唇淺笑,“怎麼會,姑娘自有計謀,倒是在下唐突,不知在下可以為姑娘做些什麼嗎?”
周月安長睫微頓,若說相幫,眼前之人方才便提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
隻是……
裴則斯見她猶豫,一時便猜到她想做什麼。
“姑娘是想借我叔父辦宴之機,引那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