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聞璟黑眸微動,他上前兩步。傾身壓近兩人間的距離,卻在離她半尺處生生停下。
“月安既知本朝法制,也應當知道明明有更便捷之法。”他輕輕挽起周月安額前的碎發,凝着她的眼,二人視線交錯,周月安看到他黑眸深沉,如一坊方墨潭,濃得化不開。
“如此舍近求遠,豈不本末倒置?”
嗓音低沉蠱惑,惑亂人心。
周月安微怔,眼神一時茫然空白。
謝聞璟骨節分明的長指隔着衣袖劃過女子姣好的面龐,他隔着柔軟的蜀錦輕撫着她細膩的肌膚,勾起女子的下颌,動作溫柔又強勢,讓她不得不直視眼前人半是認真半是笑意的視線。
衣袖微涼,觸得她一驚。
“你說是吧?”謝聞璟淡聲詢問她的看法。
周月安聞言渾身一僵。
謝聞璟垂眸看她,喉間發癢,全身上下翻騰着一股燥意。
而下一瞬便感到她全身的僵硬,謝聞璟神情微滞,長指停頓片刻。
謝聞璟胸腔中情緒翻騰,每一處似乎都在叫嚣着讓自己别松手。他長指微微用力,黑眸沉沉,骨子裡的那份強勢掠奪此刻盡顯。
而就在再次碰到她的前一刻,謝聞璟忽地清醒,他忽然想到司馬川那些人正在給他織一張密網,若他此時強求,無論于他還是于她,想必都是一場劫難。
謝聞璟指尖泛白,喉頭滾動間他竭力忍下那份沖動。黑眸微閃,他松開了眼前人,自覺後退半步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
他視線克制地看向她,謝聞璟彎唇淺笑,輕聲喚了句。
短短幾秒,卻仿若半生。
“周大小姐。”
周月安怔愣片刻,立馬回過神來,明白他的意思後頓時如釋重負,心中甚是喜悅,清淺的眼中霎時盛滿真誠的笑意,她也輕輕退後半步,端正俯首行禮,“謝大人成全。”
稱呼已變,事即周全,這個稱呼,是對周家的回應。謝聞璟自然知道周家清正,不會接受來路不正的舉薦。
走正道,不僅是家規,更是刻在他們周家人心中的一杆标尺,定是非,辨善惡。道名姓,即應允。二人皆是聰明人,一點就通。
如此,便是答應了。
謝聞璟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垂眼遮下黑眸中一閃而過的落寞。
他知道自己這一次放手意味着什麼。
胸腔中的喧嚣逐漸平靜,翻卷的塵土歸于地面,重新化為一片寂靜。
放手,讓她去成為她想成為的。
她想要的東西,她需要親手去拿,她不是籠中雀,謝聞璟沒辦法逼她,哪怕他骨子裡想要強勢地搶過她,把她塞到自己懷裡。
可是他感受到她渾身僵硬的那一刹那,謝聞璟就知道自己做不到。他做不到像以往那般自私地折去她的雙翼,他做不到将她囚于一處,讓她放寬心等他将一切擺平。
若是尋常人,謝聞璟真的毫不在意他們心中是何想法,達到目的即可。
但是他對周月安做不到如此。
她胸有丘壑,志在青雲。這一路,她已有女官模樣,思路清晰,井井有條,能言善辯,行事穩妥,她有治世之能。謝聞璟閱人無數,他不得不承認,這條哪怕再難,但現在的她一定可以走下去。
他現在能做的隻有助她。
祝她此去如鲲鵬展翅,圖南萬裡。
而至于那些陰暗,自然是由他來擋。
謝聞璟看向她柔和歡欣的眉眼,心頭軟了軟。
從今以後,若她為女官,他便守之護之,一路同行,伴于身側,與她共見風雨,立命天地。
不過是換了一個身份,也不甚要緊。
謝聞璟黑眸微動,心中平靜。
但此時的謝聞璟根本想不到日後他會忍下怎樣的酸痛去遠離眼前這個眉眼素淨淡雅的姑娘。以至于每思及一次,便是刺骨的疼,猶如挖肉剔骨。
謝聞璟看了眼天色,接近正午。
此刻不顯燥熱,微風輕拂衣袂,翻卷出淺淺紋路,像是天邊的浮雲。
謝聞璟:“最多一月,辦好後張虛會将戶籍給你。”
謝聞璟語氣微頓,忍不住叮囑道:“這一月,我許會很忙,春宴也不一定能去,你到時要多加注意……莫要一人行走于宮闱。”
宮中險惡更甚,定要多加小心。
恰巧此時有一行侍女從竹門前經過,謝聞璟收了聲,沉默地看着她良久,道:“那我先走了。”
周月安抿唇,她這半月來太過平靜,倒是忘了自己是被某些人視為眼中釘了,因為這個,她已給謝聞璟惹了不少麻煩,不知道謝聞璟這半月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麼危險,而他這些時日又這般忙,是不是又遇到了什麼麻煩。
“大人也要多加小心。”周月安語氣擔憂。
謝聞璟深深望了眼她,隻怕日後二人見面甚難,關聯愈少。
謝聞璟一想到這兒,便忍不住又開口道:“若遇到問題,可直接來找我。”
“我會一直都在。”
周月安微怔,頓時明白這是他的允諾,是給她的一張底牌,她明白他是想讓她不要怕。
周月安眼眶微酸,她莞爾:“多謝大人。”
謝聞璟側了側頭,斂去了莊重的神色,懶懶道:“謝禮欠着,日後定要找你還的。”
周月安輕笑着應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