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拍了拍蘇晏的胳膊,道:“興許今日寺中還有其他貴人在,不過是被我遺漏了。等春闱之後我就替輕山兄打聽一二,倘若真有,倒不必受長公主折辱。”
竟是料定了蘇晏在長公主那邊讨不到好一般。
蘇晏心中疑惑,但怕問多了自己心怯。隻好朝謝望生一拱手,拜道:“那就先行謝過謝公子了,若日後事成,謝公子于蘇某,如有再造之恩。”
謝望生連忙阻止他下拜,口中也道:“倘若事成,萬望輕山兄還記得我這故交才是。”
……
春分過後,依然輕寒料峭。不過這庭院中的綠色,卻比前幾日鮮活許多。
謝望生從外面回來,人未到,聲先到。
他張口就是:“允知,快給爺熱壺酒來。”
活像他才是允知的主子似的。
允知沒理,此時的他正拿着花鋤挖着牆角的青綠呢,前些日子忘了管它,竟一不小心就長這麼大了。
但該鏟還是得鏟的,這青綠雖然也是竹子的一種,卻不适宜種在庭院裡,隻因其地下根系太過發達,一不小心就會頂穿地基、牆面等,因而每每發現的時候,就要将其根系附近的土挖幹淨,防止根系擴散,還要在根系上撒上生石灰、鹽水等,阻止其地下生長。
然而謝望生并不清楚允知在做什麼,見他旁邊放了幾個筍頭模樣的東西,就走過去,撿起來把玩道:
“允知兄這是準備為我們加餐?”
允知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但他百忙之中還是抽空回了一句:“公子在屋裡呢,您要是實在無聊,就去找公子說說話。”保準讓他知曉什麼是自讨沒趣。
當然這後半句是允知心裡話,他可沒說出來。
謝望生本來就是找蘇晏的,不過今日心情好,就與允知多說了兩句,聽允知這樣講,他便道:“我正準備去找呢,那你先忙着,記得溫酒哈,我可是有趣事兒跟你家公子講。”
每每謝望生要講“趣事兒”的時候,必是京中八卦。允知聞言眼睛都亮了,也不管自己先前對謝望生态度有多惡劣,當即就将花鋤仍了,站起身道:
“謝公子您等着,我這就溫酒去,還有之前的花生米跟小菜,都給您留着呢,您等等我,等我來了再講。”
說完不等他應答,一溜煙就往廚房鑽去。
謝望生看他這急切的模樣,也是了然一笑,當即就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慢悠悠地朝屋内走去。
東廂房的門大開着,蘇晏披了件外裳在窗前作畫。見謝望生來,他也是稍稍擡首,就又低頭看向手中的畫作。
謝望生背着手踱步到桌前,往蘇晏案上的畫上看去。隻見青梅結子,小雖如豆,已過花時,柳盡舒青。蝴蝶不知從何而至,翩翩于花間草際,身姿窈窕的女子,閑倚在秋千之上,隔着紗簾,看不分明。女子身後,一雙飛燕正盤旋于屋檐之下,似春遊方罷,相繼歸來。
謝望生看着這副春景圖,心中似有千言,但又無法宣之于口,讷讷半晌,竟隻蹦出個“妙”來。
“輕山兄這畫,很是神妙,真真是妙不可言。”
他一邊撫掌,一邊又将畫卷整個拿起來,一會兒貼在眼睛跟前看,一會兒拿遠了看。但不管怎麼看,他都始終看不清畫中女子的面容。
謝望生道:“輕山兄,這畫的,莫不是長公主?”
蘇晏郁結了好幾日的心神仿佛遭受了一記重拳,他想喊,卻又喊不出聲,這種感覺,約莫隻有人在極度無語的時候才會觸發。
好在從外面歸來的允知解了蘇晏這一燃眉之急,否則他真的要被謝望生這一句提問給噎到腸梗阻了。
隻聽允知一邊将小菜放在矮幾上,一邊道:“謝公子您是在說笑呢,這不就是前朝著名詞人馮延巳的《醉桃源·南園春半踏青時》嗎?您想想,那詞裡描述的,是不是這個場景?”
謝望生這才如夢初醒。
他就說,這畫怎麼這麼眼熟呢,隻是一時想不起來。經允知這麼一提醒,他再去看時,确實是詞作中描述的場景:
南園春半踏青時,風和聞馬嘶。
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長蝴蝶飛。
花露重,草煙低,人家簾幕垂。
秋千慵困解羅衣,畫堂雙燕歸。
蘇晏的畫作,幾乎把這首詞的意境都畫出來了,隻除了第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