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舞台表演慣用的伎倆,衆人見怪不怪。蘇晏也端起酒杯朝下看去,隻見白煙消散,一身戴白羽裝飾的女子從白煙中逐漸顯露身形。
觀衆中有人在問這是誰,有人脫口而出:“玉仙姑娘。”然後很快被人遏止。
笛聲悠揚,帶了絲悲切,女子一身鳥羽,頭上也是鳥類的裝飾,僅僅是一個起身,就将鳥類昂首傲立的身姿演繹了出來。
她動作翩跹,身姿輕盈,伴随着女子的舞動,舞台上的其他舞者也逐漸顯露身形。
這是一支群舞。領頭的赫然是大家口中的玉仙姑娘。
這玉仙姑娘一身白衣,臉上一副銀制面具,從頭到尾的白,卻因為衣服的設計,層次繁多,不顯單調。給她伴舞的女子大多也是白衣,身上也有鳥羽,不過那些人的衣裙下擺,卻是漸變的黑色,如水墨畫暈染,又如鳥的羽翅。
在衆多一模一樣的舞者中,玉仙姑娘一身耀眼的白,也恰有幾分“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味道。在音樂渲染到極緻之時,玉仙開口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她每唱一句,就有人和聲。和聲此起彼伏,在小小的空間裡,倒唱出幾分仙樂空靈,餘音繞梁的味道。
蘇晏從她唱第一句開始,就覺得有些耳熟,待聽完整曲後,才明白這是《詩經》裡的《月出》篇。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詩經·月出》描寫的是月出時分,美人身姿窈窕、步态輕盈,又儀容姣好,讓人一見傾心的場景。
謝望生道:“玉仙姑娘不管是舞姿,抑或是身段,都與這《月出》篇裡描繪的美人完全一緻,她明明可以設計一身展現美人風情的服裝與配飾的,卻要以這鳥羽開場,也不知是何意?”
蘇晏大概猜出了對方的意圖,但他心知謝望生這麼問,隻是為了勾起他的好奇,便搖搖頭,假作不知。
哪知謝望生看向他,卻是一笑:“既然不知,那不如請玉仙姑娘上來,當面一問,豈不更好?”
蘇晏怵然一驚,想要攔時對方隻是拍了拍手,不一會兒就有人在外應聲,道:“玉仙姑娘來了。”
蘇晏忽然站了起來,後退三步,頗有點想跳窗而逃的意圖。謝望生看着他,笑道:“輕山兄怕什麼,怕自己經不起考驗?”
蘇晏也說不清自己在緊張些什麼,但見那姑娘已然推門進來了,自己便坐下。
玉仙甫一進門,就十分有禮地朝謝望生、蘇晏二人微微福身。蘇晏沒有動,謝望生道:“姑娘免禮,請坐。”
玉仙看了看兩人的位置,在靠近謝望生的地方坐下。
她坐下後,道:“不知二位公子請玉仙過來,有何指教?”
聲音溫溫柔柔的,還帶了股吳侬軟語的尾調。
謝望生眸子虛眯,斜睨着蘇晏,嘴角含笑:“不是我有指教,是這位蘇公子。蘇公子剛看了姑娘的表演,就對姑娘的身姿、舞風贊不絕口。還說,世上竟有如此仙人,是他見識淺薄了。今日邀玉仙姑娘前來,也是想向姑娘讨教,為何《月出舞》的設計,要以白鳥出場呢?”
玉仙對此似乎早做了準備。她聽說蘇晏誇她的時候,便順着謝望生的視線往斜對面的公子看去。卻見那公子低眉斂目,一副不願見人的模樣,似乎與她相處很不自在。
玉仙道:“《月出舞》的設計靈感,是來自小女某日看到了一隻白鹭。那日小女入夜難寐,到水邊散心,正巧看見一隻白鹭在月下嬉水,身姿優美,令人久久難忘。小女有心為此場景編排一支舞蹈,但才疏學淺,一直作不出适配舞蹈的詞。倒是偶然翻閱《詩經》時看到了這篇《月出》。一時間覺得那白鹭十分像一位美人,或者說比美人還美,這才有了公子看到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