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作證?小姑娘去照照鏡子,這眼下黑黢黢的,别是舟車勞頓出現錯覺了吧。”
海棠被搶白得無話可說,巴巴地回頭,卻見自家小姐以手捂臉,頓時慌張起來:“怎的了?可是傷着了?”
“唉!這是怎的,該快些進府安置才是……”陸遙知急切道,“海棠丫頭,快扶着點!”
說完,狠狠瞪了一眼那不省心的義子。他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臻夫人若在他們手上出了事,回頭跟陸長澤如何交代?
誰知那臻夫人并不動彈,反而透過指縫,偷窺一般觑向潘照山,嚷道:“噓!陸長澤教過我非禮勿視!海棠,非禮勿視,别看他!”
這神叨叨的作态,教海棠慌了神:小姐不會在這時發病吧?她連忙伸手去拉,聽得小姐振振有詞:“潘照山,原來你有痔瘡,何以不早說啊!”
潘照山愣住:“痔瘡?什麼痔瘡?”
“沒有痔瘡,為何要往嘴裡倒藥?”文斐放下手,抱臂搓雞皮疙瘩似的,神神秘秘道,“ 那個‘槐什麼的’,不正是治這個的麼?”
潘照山一陣淩亂,看向幹爹:“也治這個……?”
“老朽略通醫理。”陸遙知遲疑道,“夫人說的,能治痔瘡的藥,是槐實膏吧?”
“對!”文斐擊掌,明眸彎彎,“我看得真真的,他把槐實膏倒進嘴裡了,在治痔瘡呢!”
她嚷得大聲,這一嗓子出去,原本行色匆匆的行人放緩了腳步,有幾個好奇心重的開始探頭探腦。衆人齊刷刷看向潘照山,神色各異,一個賽一個古怪。
潘照山臉色發青:“我吃的是槐花蜜。”
“誰有證據?”文斐兩手一攤,看向海棠,“你可看見了?”
海棠福至心靈,捏緊小拳頭,嗓門比她還要嘹亮:“有!我也看見了,是槐實膏!”
“潘大人——”文斐轉向潘照山,語重心長,“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麼可以在我們面前治這個呢?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滿嘴噴糞雖是病,但你大可以私底下再上藥嘛!”
“林臻兒,你……!”潘照山下意識要拔刀,刀柄被陸遙知一掌巨力壓了回去!
他沖向文斐,再次被幹爹格開:“你再說一遍!你個瘋婆娘,當我不敢動你?!”
文斐百轉千回嗯~了一聲,素手掩鼻眉頭輕蹙:“熏得慌。”
海棠有樣學樣,捏着鼻頭:“好臭呀!”
主仆二人這一套擺弄下來造作異常,氣得那潘照山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暴跳如雷:“你們幹什麼,把手拿下來!少裝瘋賣傻!!”
“潘大人還是莫開口了……”文斐搖着另一隻手瘋狂扇風,臉上愁得兩撇眉毛都要耷拉下來,“不雅。”
她這話音剛落,陸遙知險些按不住手裡的潑皮,潘照山的叫罵聲半條街的人都聽得到。他正暗暗叫苦,那臻夫人本是個癡傻的,以前胡來的事多了去了,這逆子怎就跟她較上勁了?
就在亂糟糟的關頭,林府大門跨出一個青衣公子,施施然走到衆人中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此人眉目疏朗溫文爾雅,站在那裡把手一袖,便是滿身的書卷氣。
場面頓時一靜,連鬧騰的潘照山也停下了嘶吼。陸遙知立刻踹他一腳,向那公子行禮:“舅老爺。”
潘照山原本白淨的臉皮脹得通紅,胸膛一陣起伏,終是強壓怒火,别着腦袋行了一禮:“小林大人。”
那公子矜持颔首,伸臂虛扶了陸遙知一把:“陸叔免禮,快快請起。”
這舉手投足之間,可謂是儀态端方、優雅之至,襯得周圍某些亂哄哄的人如同鄉野村夫。
陸遙知陪笑着正要說話,卻被他擡手止住話頭,疑道:“舅老爺……?”
就見這位舅老爺從袖中抽出一把玉骨折扇,慢條斯理地敲了敲自己的脖頸,咻地展扇掩面!
“好臭啊。”
“……”
“……”
下一刻,潘照山的怒吼響徹街頭巷尾:
“好你個林臻啟——!你們兄妹好哇,真真好樣的!!我殺了你們——别攔我!!有個左都禦史當爹了不起哈?!給我等着,這事沒完——!!!”
……
比起林府門前的雞飛狗跳,陸府的書房便祥和多了。
文計漁就着茶盞飲了一口,神色凝重:“老師說的,是一個男扮女裝的采花賊?”
“嗯。”陸長澤靠坐在書案上,偏頭見他不喝湯不吃肉,目光在其臂上的黑布轉了轉,心下了然,也沒了飲湯吃葷的興緻。
他不說破,撕下一隻雞腿,嗖地丢向一旁:“吃。”
唐錦升嗷地一口叼住飛來的雞腿,大咧咧席地而坐:“是誰編了這麼個人來诓老師,唔,我……我怎沒聽到半點風聲?”
文計漁正色道:“确有此人。”
唐錦升抓着的雞腿險些滑手:“啊?!”
“我亦在追查此賊,”文計漁自袖中取出一本極薄的折子,“正是鬥他不過,特來向老師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