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尚未說上幾句話,文管家躬身出得門來,面容恬靜和煦:“不知二位少将軍來此是為何事?今日乃我洪豐文氏的家宴,恐不便招待兩位。”
魏亭有些着急:“柳叔,我今日來,正是為了你們推選家主之事……”
嗯咳!文管家驚異瞧他一眼,餘光瞥見鄧逸并無意外之色,當下心中便是一記重錘:禍事了,有内鬼!這事本是機密,如何給人捅了出去?
但他在文斐身邊做事多年,也是見過大風雨的人物,臉上的笑容無懈可擊:“魏少将軍在何處聽的閑言碎語?并無此事,不過是族中家宴,大夥兒聚一起吃酒。”
“正好。”鄧逸抱臂而笑,“我行到此處,頗覺口渴,也去讨一杯酒喝。”
說罷便要進去。
文管家反手一攔,笑道:“二位貴客登門,本是幸事,可惜時機不對。小人縱是迎二位進去,您往那兒一坐,全是生面孔,豈非徒生尴尬?您大人有大量,莫要為難小人了。”
他一句“全是生面孔”,給兩人堵死了話頭。
鄧逸是文斐在外結交的好友,他見過的文家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對于魏亭而言,文家人倒不至于全是生面孔,可他哪有臉去提昔日的交情?
兩人對視一眼,一時沒了主意,總不能硬闖吧?隻好杵在那兒,當一對并排的門神,眼睜睜目送文家人盡數入了門去,門口的車馬也大半被引去了别處安置。
魏亭無計可施,撓頭問:“你當真是來讨酒喝的?”
“幹你屁事。”
“眼下沒酒喝,你為何不走?”
“幹你屁事。”
“……”
文管家安頓好其他人,下了台階,沖着他們振袖一拜:“二位請回吧,實在是時機不便,有所怠慢,還望見諒。來日,小人必登門緻歉……”
然而他話音未落,便有一行人打馬奔來。
遠遠看去,為首那人氣勢淩厲,墨黑狐皮鬥篷随風翻飛,宛如一尊天神從天上策馬而來,讓人挪不開眼去看别的。待那人利落下了馬,文管家看清那張臉,瞬間閉緊了嘴。
陸長澤伸出手,橫握馬鞭推至他胸膛前,淡淡道:“勞駕,本官的馬就交給你了。”
那叫一個理直氣壯,不跟他說半句廢話。
“……是。”文管家被迫接下那猶帶餘溫的馬鞭。
他心中喟歎:看來今日文家是不可能太平了。
就像是為了應和那聲歎息,一個錦衣公子匆匆從門内跨出,下了台階便拜大禮:“拜見首輔大人、鎮北将軍。”
起了身,他對着魏亭、鄧逸兩人行了平級禮,末了才對陸長澤身後的文計漁點頭:“計漁賢侄來了。”
一番禮數下來,高低親疏明明白白,并且幹脆接過了迎人進府的活計。
文管家躬身立在門口,直到這些朝廷命官進了府,才招來一個心腹:“速去禀告老太君,文箐反水,将陸長澤及其黨羽招來了,包括文計漁。”
……
文府不比其他宅邸平地而起,卻是層樓疊榭依山伴水,半個府邸建在了山腳的緩坡上,配上原主人精心養殖的奇花異草——明明是寒冬時節,卻如春滿人間。
饒是陸長澤這樣冷心冷清的人,步入此地,也不免動容。
不愧是文如鏡的手筆,那家夥就是這般喜愛及時行樂,和十幾年前一個德行,什麼都要最好的,也不怕哪天把皇帝比了下去。
他這樣想着,憶起那人少年時敲杯吟詩的醉态,不知不覺勾了嘴角。
從旁帶路的文箐看得一愣。他初見這位傳聞中的冷面閻羅,便感慨此人生得俊俏,怪不得文章平平卻被點為探花郎,還未顯山露水就被林旭枝捉去當女婿。
若說哪裡不好,就是氣勢太冷厲了,活像一口剛磨好的寶刀,寒芒過盛,讓人不敢直視。好似多看一眼,就得少些皮肉——被他削的。
也不知是這文府的鳥語花香迷了他的眼,還是滿園明媚春色将眼前這個閻羅襯得柔和了……
文箐竟有些看不夠,隻覺世間男子最俊美者,亦不過如此。這若投胎成了女子,要做紅顔禍水也是禍國殃民的那種了。
他二人各自神遊,不知不覺并行走出了一大截距離。身後的人見狀,隻當他們有私話要談,便識趣地放緩腳步,不再跟着。
陸長澤沿路觀景,昔年回憶時起時散,待回過神來,發覺這路不對,一記眼刀甩向文箐,将他滿懷绮思削得七零八落。
“文箐,你好大的膽子!”他寒下臉,“帶我來此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