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那人一頓震顫，擡起臉艱難吐字：“要怎樣，你才可以放過我……我有……我有家财萬貫珍寶無數，全給你，如、如何……”

文斐撲哧笑了：“我不缺錢。”

山裡仙忍痛忍到上氣不接下氣，他很想破口大罵，但他是個識時務的，眼下最要緊的是如何從這女魔頭手裡逃出生天。

他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姑娘天人之姿，可恨那文計漁……不識好歹，對姑娘不甚重視，我有、有一計可助你一步登天！求你……先放開我的手，啊！”

文斐确實移開了腳，但移開之前還重重碾了一下：“噢。”

她轉身走向壁角，找到火折子，點亮了壁爐。她這輕車熟路的做派，看得山裡仙暗暗心驚，他知道這回自己惹到了不得的人。

晴柔是文氏宗主夫人的貼身侍女，被他抓來的時候，尚且對這密室一知半解。而眼前這個美人，且不說那身離奇紮實的功夫，單憑她對各個機關暗格的了如指掌，便可知此人與文斐必定熟識。

他這人久經風月，難免事事往男歡女愛上繞……那位風流倜傥的前任首輔，要籠絡一個武藝超群的美人，難道是什麼難事麼？

他本信心在握，看她在壁爐前懶洋洋烤手，俨然一副主人做派，一時又失了把握，不敢開口說他那“登天之計”。

文斐烤着火，面色恢複了幾分紅潤，才悠悠出聲：“你姑且說說，我姑且聽聽，看我能不能借你登一次天。”

山裡仙因疼痛吸着氣，遲疑半晌，顫聲道：

“西山藏寶圖，我有殘片。隻要放我一條生路，在下願奉上此寶。若文計漁有眼無珠，姑娘大可獻給他的上峰，甚至……可以直獻聖上。以你的姿色，有了此功，要謀個前程何其容易……”

文斐打斷了他走偏的話：“你還有什麼殘片？”

你，還有，什麼殘片？

山裡仙警惕起來，說話都連貫了：“什麼叫‘還有’？這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你當我是胡說的？還能有許多片？”

映着暖烘烘的火苗，文斐歪頭看他，似笑非笑：“我怎知你那殘片是真是假？再說了，若你手裡的殘片是我見過的，那也隻是一張廢棄羊皮，換不得你這條小命。”

好大的口氣！西山藏寶圖，本該有十六片，已有十四片現世，俱歸入皇家重兵把守，她竟說她也見過？

聽這弦外之音，她還見過不少？怎麼可能！

牛皮吹大了，就鎮不住人了。

山裡仙暗自冷笑，面上卻是虛弱懇切：“我如今形同廢人，以你的身手拿捏我輕而易舉，姑娘不妨先放了我。殘片被我藏于隐蔽之處，待我出了文府，自當獻出。”

文斐卻道：“殘片背面該有尋穴之詩，你且念我聽。”

“這……就算我念了，沒有正面的圖紙，你也未必知……”

“念。”

山裡仙看她一臉笃定，猶豫半晌，念道：“三山四水環天地，東南西北不見西……”

“乾坤倒轉生門現，癡嗔貪念一人心。”文斐朗聲續了剩下兩句，嗤笑一聲，“你想用一片羊皮救你幾次？當年你爹為了将你送出京城，便獻過這塊殘片，為了這事，陸長澤險些沒撕了我。”

“你如何知道？”山裡仙如同當頭一棒，一時之間連疼痛都減弱了幾分，他冒出一身白毛汗，看向她的眼神已帶了驚懼之色，“你到底是誰？！”

文斐反身去整理那些被她掏出來的瓶瓶罐罐，喃喃道：“我是誰？”

山裡仙不敢說話，此刻是真正害了怕，八年了，第一次有人道破他的身份。這女子能輕易挖到這一層，說明她背後之人非富即貴：若是那死了的文斐，倒還好，就怕給此人撐腰的是陸長澤！

陸長澤……已官拜首輔，不再是過去那個小官了。他咽了一口唾沫，這個婆娘，莫非是遊走于文陸之間的雙面細作？陸長澤若知他回了京城，怎麼可能放過他？

文斐将所有東西重歸原位，徐徐然行到他眼前：“你尋到我頭上，也算冤有頭債有主。”

山裡仙忍着痛蜷縮起來，捱着痛不敢出聲，像要把自己藏起來。他太害怕了，幾乎已經看見了自己凄慘的結局。

他戰戰兢兢擡眼，就見眼前美人負手而立，她眸中是睥睨天下的淡漠，看他宛如在看一團死物——

“最初要把你從嶺南揪出來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