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斐唇瓣泛着油花,飛速道:“有魚刺!”
說完抿緊嘴,生怕陸長澤趁她張口的間隙強喂進去。
陸長澤癱着臉瞪她:“挑過刺了,快些吃。”
見這貨死活不動,他舉得手酸,撇了嘴角:“若吃出一根刺,賠你一根金條。”
文斐心說我的咽喉不比金條值錢多了?瞧這豎子大言不慚的樣兒,合着紮的不是他的喉嚨!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終是文斐恨恨接了那一口:罷了,是禍躲不過,且看這一嘴能訛他幾根金條。
怕魚刺是真,餓極了也是真。
頂着迷藥與山裡仙一戰,費盡心機禍水東引,全靠心氣頂着,此刻坐下來,文斐肚子裡的饞蟲讓滿桌珍馐一勾,手腳都虛得厲害。
這一口魚肉,簡直要鮮掉人的舌頭。她小心翼翼含着那塊肉,用舌尖搗鼓了許久才放心吞下去,竟當真沒有一根魚刺。
她睜圓了眼,投以震驚的目光:陸長澤這厮以眼毒著稱,挑魚刺也這般厲害?
“看我作甚,”陸長澤又夾了一塊魚尾塞進她嘴裡,嫌棄之情溢于言表,“可吃出金條來了?”
文斐看向埋頭苦吃的文計漁,記得那孩子很愛吃魚,他小時候跟着陸長澤住,以陸某人節儉的性子,必定不像她那般揮霍——這一手雲淡風輕挑魚刺的本事,莫不是那些年練出來的?
有了第一口,接下來便吃得快了,轉眼間,那道雪乳釀魚隻剩小半條,一碗飯也見了底。
文斐毫不客氣:“再來一碗!”
“你且歇着那嘴!”陸長澤沒好氣,端起他那碗涼透了的米飯,打算自填五髒廟。
這回文斐沒吱聲,因親娘在她另一側落了座。
幾乎同時,她鬥篷下交疊的雙手再次被陸長澤死死按住——他另一隻手放下碗,碗底嗑在實木桌上,發出“叩”的一聲,一桌子人瞬間停了夾食吃嚼的動作。
陸長澤的平靜如同暴風雨的先兆:“看來文老太君有話要說。”
“近日多有風言風語,說什麼……”文老太君睃了一眼他原封不動的米飯,“噢,陸大人新官上任,正事沒做幾件,一心偏寵新歡。旁人不知曉陸大人的拳拳愛妻之心,老身因小兒之故,倒是略知一二。”
她嘴角噙着笑,牽起一側紋路:“果不其然,傳言不可盡信。臻夫人被照顧得這般好,她的夫君怎會是小肚雞腸之輩?”
感受到那隻按住自己的手掌加重了力道,文斐不動聲色睃了母親一眼:她娘親往日不喜說這些閑話,此舉意欲何為?
陸長澤容色清冷:“拙荊不能自理,再糊塗也是一條人命,本官不便看她餓死罷了,何談愛不愛妻。”
文斐身上那股子混不吝,實則是得了文老太君的真傳。世人贈陸長澤閻羅之名,見他冷下眉眼便心裡發慌,文老太君卻是遇之發笑:
“有情人口是心非,到頭來最是受罪。念你夫妻二人與我兒有些淵源,老身便點你一點。眼下陸大人還能安之若素親手喂養,怕是這輩子除了她,再沒有心力留給旁的女子了,不若放宜夫人一條生路吧。”
陸長澤睨着她:“素聞文老太君巾帼不讓須眉,本官也是第一日見識,原來您也有那村口老妪嚼舌根的興味?”
這不懂尊老的豎子!
文斐掙着腕子,隔着鬥篷反握住他的手!
陸長澤橫了她一記眼刀,兩人目中皆泛起怒色。她惱他口不擇言沖撞長輩,他當她不知死活連文如鏡的娘都要護。
這段眉眼官司他倆各打各的,旁人更是雲裡霧裡,思及先前陸長澤百般“呵護”的情形,衆人頓覺前陣子那位名冠京城的宜夫人隻是陸府一個遮掩的幌子,面上不說什麼,心裡則有了各自的盤算。
“老身自是變了,連送三回黑發人,方知安穩喜樂才是福。”文老太君并不惱怒,凝目看向身邊那個套了美人皮的女兒,半真半假歎道,“這副皮囊生得頂好,不怪陸大人割舍不下。當年若非犬子心有所屬,林家這閨女倒也合老身心意。”
她斂了笑,略有哽咽之音,“想當初,多少莺莺燕燕争着要飛入文家門,到頭來,願為我兒撞棺的人卻隻有林丫頭……隻怪三郎有眼無珠,福氣到了身邊還接不住,生生錯過這麼一個難得的實心人。”
文斐心中咯噔一聲,被文老太君慈愛的目光照得發毛:娘啊,提那許多莺莺燕燕作甚,您今日是要踩死我來?
“這樣一個難辨是非的傻子,自是合您心意。”陸長澤看向文老太君,面帶譏諷,“憑令郎那條三寸不爛之舌,高嶺之花猶且心甘情願被她騙下山去,您何必替她來诓這個腦子轉不動的?”
文斐點頭如搗蒜:“就是啊,老夫人,我是個傻的嘛,很多過去的事不記得了。”你倆唇槍舌劍能不能别殃及池魚,放過文如鏡和林臻兒吧!!
“丫頭切莫妄自菲薄,今日你能說動他帶你來,足見你的真心與能耐。”
“……”
陸長澤冷笑道:“您誇破了天去,拙荊也沒有一個出面為文氏作保的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