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宜馨險些氣昏了過去:“這又是哪來的胡言亂語?!”
“她們都說,文大人是天降文曲星,本該庇佑大周百年,卻半道讓老爺害死了……老爺惹了天怒,這是上天在警示陸府!咱們也要跟着遭天譴,怕是活不過天亮了——!”
春莺說到最後,幾近失聲痛哭,哭得常宜馨渾身發毛。
“好了!外人胡嚼的渾話,也值當拿來夫人面前哭?”吳婆子将常宜馨摟入懷中輕拍,鐵青着臉,色厲内茬,“夫人莫怕,天雷劈死幾個人有甚稀奇?依老奴看,便是芳華苑氣數盡了,沒得上山的福分,偏要來湊熱鬧!瞧瞧,出事了吧!”
常宜馨掌心冰涼,抓住她粗糙的手,有些茫然:“芳華苑來的人全死了?那,林臻兒呢?”
衆人一愣,帶着淚的,白着臉的,俱面面相觑。
常宜馨又問:“她人呢?”
“老奴自湖心回來,就沒瞧見她,這會子倒把她忘了。”吳婆子疑惑,轉向那排丫鬟,“你們幾個,誰瞧見臻夫人了?”
不想這一問,一排人全抖了起來。
還是那春莺,勉力揚起一張毫無血色的臉:“早些時候,臻夫人還在這屋裡,奴婢隻是轉身去添水,真就一轉眼的功夫……她就不見了。”
常宜馨抱緊膝頭,隻覺寒意從腳底直通天靈蓋:“什麼叫不見了?”
“……她,就是憑空消失了。”春莺往前爬了兩步,“奴婢還道她出屋去了,便出去尋找,可巧,隔窗聽見侯府的張管事在同她閑聊,便在門外候着。”
常宜馨松了一口氣:“快去瞧瞧她,喚她回來。”
誰知春莺面肌一抽一抽的,已是恐懼到了極點:
“她回不來了。”
“……什麼意思?”
“奴婢等得心焦,往裡頭瞅了一眼,張管事不知何事站在我身後。她讓我不要等了,她、她說……”
春莺再次哽咽。
這回沒有人催她,因為她的樣子活像見過了煉獄——實在太可怖,令人不敢出聲,怕驚碎了她的魂魄。
終于,春莺長吐了一口氣,泣道:
“張管事說,林臻兒已經死了。”
砰——!
窗戶忽而被狂風吹開,冰涼的雪卷進了屋中,刮得衆人睜不開眼睛。常宜馨縮在吳婆子懷中,也讓雪片糊了眼。
她緊閉雙目,喃喃道:
“好大的雪,真的下雪了。”
……
風雪飄搖,整座山簌簌作響,風聲穿過密林,化作萬鬼哭嚎。
長廊下,燈籠中的燭火劇烈晃動,眨眼的功夫就滅去了幾盞。
三輛獨輪木闆車緩緩前行,每輛車上都鋪着血迹斑斑的粗布。
血,一滴滴從車沿滴落,再被幾雙腳沉沉踏過,就這樣一路染到了廳堂門前。為首的獨輪車撞上了門闆,發出沉重的悶響,後頭兩輛随之止了步。
洛娘立在一旁,口鼻上緊緊捂着手帕,望向長廊——雪勢漸大,地面那些斑駁的血迹迅速被雪色覆蓋,在晦暗的燭光下,變成一片完美無瑕的白。
仿佛,她身邊這幾車散發腥氣的屍體,還有那滴到她鞋面上的血……隻是她的錯覺。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子在她身側,佝偻着背,猶苦口婆心在勸:“您看這雪,一時半會停不下。娘子就當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回屋去吧,莫再操心了,此事交給侯爺便好。”
洛娘沒有理會,在原地站了片刻,似終于下定決心。她揭開一角粗布,隻看了一眼,便俯身嘔出酸水。
“我跟您說什麼來着,您是有身子的人,不能見這些血光!”婆子急得團團轉,唉呀唉呀地叫喚,“快來人,扶娘子回去歇息!”
洛娘卻緊緊攥住她的腕子,不顧嘴角尚未擦幹的酸水,厲聲诘問:“他們是怎麼死的?這些人是誰?!”
婆子本想扶她離開,無奈她毫不配合,隻好順着答道:“好教娘子知道,這些估摸着,該是首輔大人府上的人,據說還是臻夫人陪嫁過去的仆從。”
“臻夫人的仆從,十幾條人命,哈!”洛娘驚愕失色,晃得幾乎站不住,“陸府的人,死在成雙别院,你怎說得這般輕飄?”
“這就要問那門子……為何這般聽娘子的話了。”婆子穩穩扶住她,看似枯槁的手掌竟十分有力,“娘子有令:無請帖者不得入,無主之仆不得擅入。臻夫人的大丫鬟帶人前來,不過是慢了主子一步,就被拒在門外。”
洛娘顫着身子說不出話,淚流滿臉。
“她名喚‘海棠’,是林府精心栽培的家生子,京中誰人不知?”婆子淡聲說着,隐隐透着死氣,“奈何門子對您忠心耿耿,不肯放行,平白讓這些姑娘魂斷雙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