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三車屍肉鋪在長廊上,就因着柳洛允諾每死一個女婢會賠五十兩紋銀。她點完人數,好拿錢。”
李姨娘神色微僵:“何需這般麻煩,洛娘既允了諾,必然不會故意少給銀兩。”
“是,奴婢也聽柳洛這般相勸。您可知臻夫人應她什麼?”
“她怎麼說?”
“臻夫人說……”春鹂回想片刻,後頸便發了毛,“本來數人頭就好了,但事發在斷崖,就怕誰的人頭滾了下去,是以她要親自一塊塊拼回人形,以求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見過邪乎的,沒見過這麼邪行的。
既然打算前去看望,李姨娘少不得要走近寒暄一番,可照着臻夫人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事後是否更過衣?有無淨過手?身上會不會殘留屍臭?
饒是她自诩見多識廣,此時一腔勇往直前的氣勢也噎成了一個沉默的冷顫。
但她不願就此放棄,借不了林臻兒的勢,怎麼說也得圓一圓場子,免得陸長澤以為她落井下石,回頭傳到自家老爺耳朵裡就不好了。
思索良久,還是常宜馨的路子好走些,她清了清嗓子:“如此,我去瞧瞧宜夫人。咱老爺身處東宮,不比别的大臣,這些交際往來,咱們得替他張羅着。”
春鹂無奈,見她吃了秤砣鐵了心,隻好依言而行。
主仆兩人趁着夜色到了常宜馨的住處,剛走近就有一股異香撲面而來。
李姨娘暗自納罕,從未聽說宜夫人有調香的喜好啊……正巧一個丫鬟從屋子裡出來,她抱着比腦袋還高的被褥,亦是抽着鼻子一臉困惑。
李姨娘更加納悶,柔聲詢問:“夜深了,姑娘為何在此搬運被褥?”
那丫鬟艱難應道:“陸府的人夜宿廳堂,洛娘子着奴婢來取被褥,這是最後一趟了。”
夜宿廳堂?
李姨娘奇道:“宜夫人放着床榻不睡,要打地鋪?”
再說,那連接廳堂的長廊,不是讓臻夫人擺了一溜兒屍體麼,她敢在裡邊睡?陸府的女主人,怎的一個比一個虎?
丫鬟本不欲多說,見她神色和藹甚為親近,便道:“這個,奴婢就不知了,不過……宜夫人還沒醒來,想必是臻夫人做主……”
“原來是這樣,多謝姑娘相告。”
目送丫鬟努力維持被褥平衡的背影,李姨娘臉色漸沉,末了,立在寒風中閉目不語,手裡是另一串正在撚動的佛珠。
“主子,要去廳堂麼?”春鹂試探着問,提着燈籠不時打量四周,明顯覺出那股怪異的香氣越來越濃。
好像……有什麼在靠近。
她本能覺得不妥,忍不住催道:“主子,咱們先離開這裡罷。”
“莫吵!”李姨娘低斥,回頭瞪她,卻蓦然一滞,僵硬地朝上看。
春鹂怔住。
在一片濃郁的香氣中,李姨娘粉白的面容出現了一絲皲裂,雙眉頂起一疊擡頭紋,脂粉撲簌簌往下落。而那落灰似的眉骨下,是一雙幾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球。
春鹂不由自主發起抖,低頭看去,不知何時,自己纖瘦的影子竟然被另一個高大的黑影覆蓋了!
她驚叫一聲向前撲去,隻覺頭頂掃過一記勁風!!
燈籠摔在地上,火舌很快舔去了薄薄的紙皮,被風一刮,成了一團飛速滾走的火。
那團火分明不曾燎到春鹂,她的雙掌雙膝卻挫得像火燒過,在薄雪上擦出兩對交疊的痕迹,露出底下冷硬的石磚。
春鹂心驚肉跳,正要撐着爬起,餘光就見李姨娘那雙穿着深藍繡鞋的腳離了地!
她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一串冰涼涼的物什擦過她的臉頰,悶悶砸在薄雪之上,是李姨娘喜歡的佛珠……
緊接着,一陣呃呃作響的呻吟自頭頂散落,而她餘光裡,那雙腳也劇烈掙紮起來!
一隻繡鞋,啪嗒落了地。
驚醒了呆愣的春鹂。
她手腳并用彈射了出去,連滾帶爬逃出一段路才有勇氣回頭——這一刻,看清了情形,更是驚駭!
當即奪路而逃!途中被什麼絆了腳,她再一次摔倒,這回卻摔在了一片柔軟上,她在昏暗中仔細辨認,看花樣,這分明是方才那丫鬟抱走的被褥!
春鹂癱在被褥上,遍體生寒——
被褥還在,人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