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天翻地覆,岑雪鴻墜入溫暖的河水中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并不會遊泳。她下意識掙紮了一番,卻不知道被什麼纏住了,身體越沉越深。
她想呼喊,卻被河水嗆了一口,破碎的呼喊聲盡數湮沒在一串斑斓的氣泡中。
旋即,朦胧河水中有一個身影,抓住了她的手腕。
岑雪鴻在水中睜開眼睛,越翎在陽光傾瀉之中向她沉下的地方遊來。他搖了搖頭,似乎在示意她不要掙紮。
在河水細碎的浮光中,他越來越近,覆在了方才塗的那一抹豔色上。
刹那間岑雪鴻的思緒一片空白,渾身僵硬。
任由越翎扣着她的後頸,将一股溫熱的氣息渡到了她口中。
檀木簪滑落了出來,岑雪鴻烏黑的長發散開在河水中,如海藻一般飄蕩。
在海藻環繞之中,她隻看見越翎帶着笑意的,碧色的眼眸。
一瞬間被無限延長到一千年。
接着就隻聽見“嘩啦”一聲,越翎攬着岑雪鴻出水,攀在小舟的船舷上,甩了甩濕漉漉的頭發。
岑雪鴻伏在船舷上,不住地咳嗽,喘息。
越翎連連向她作揖,一邊道歉,一邊用濕了的衣袖給她擦掉嘴唇上的口脂。
“實在對不住,雪鴻老師,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越翎笑得狡黠,根本就像一隻偷了腥的貓,沒瞧出有一點兒對不住的模樣。
岑雪鴻瞪着他,可是她嗆得眼角泛淚,這一瞪也實在沒有什麼威懾力。
彩嶽大娘忙說:“快别泡在水裡了,河裡有食人魚。”
她話音剛落,越翎就感覺大腿上一痛,他伸手一抓,抓到一隻巴掌大的小魚,丢到甲闆上。小魚不停地撲騰,張開的嘴裡,竟長着一排尖尖的牙齒。
彩嶽大娘臉色一變:“你沒流血吧?”
越翎不以為意:“這就是食人魚嗎?還沒有我巴掌大,能把我給囫囵吞了不成?”
彩嶽大娘卻說:“一隻自然不能把你怎樣,但是它們如果聞到了血,成千上萬聚集過來,别說你了,就算是一頭牛也能在幾息之間被啃得精光。”
越翎不敢再嬉皮笑臉了,趕緊扶着岑雪鴻先上了船。岑雪鴻想把食人魚丢回河裡,越翎卻問:“能吃嗎?”
彩嶽大娘竟然點點頭。
越翎當即拔出短刀,要報那一咬之仇,岑雪鴻忙攔着他:“等等,先讓我記錄一下吧。”
岑雪鴻身上還滴着水,好在陽光猛烈,不一會兒就烘烤得半幹了。她的頭發在水裡散開了,此刻也無暇顧及,把長發往耳後一攏,寥寥幾筆,就将食人魚的模樣照着臨摹在紙上了。
那食人魚有點像鲳魚,扁扁的,背鳍和尾鳍像剪刀一樣分叉,在陽光下鱗光粼粼,背部青黑色,腹部卻是暗紅色的,看得越翎直留口水。
【鱗部:第四十九】
【品類:食人魚】
【分野郡與大荒郡之赤水河中,有食人魚。扁如鲳,長尖齒……】
才寫了兩句,越翎就在旁邊催促:“快些吧,一會兒它死了,就不好吃了。”
岑雪鴻有些惱了:“急什麼,饞貓似的。”
越翎被她罵了一句,不僅不惱,反倒想起什麼滋味似的,嘿嘿地笑了兩聲。
岑雪鴻也反應過來。
方才在水下,她可不就是被一隻饞貓救了嗎?
是她自己嗆水在先,越翎救她在後,無可非議,合情合理,她沒謝謝就算了,實在是沒有怪罪的理由。
可是,哪有人在水下救人,會那樣纏綿悱恻、不依不饒——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岑雪鴻滿臉通紅,《博物志》是沒心思寫了,當着彩嶽大娘的面,她也不好意思說什麼了,低着頭就往船艙裡去:“我先進去了。”
越翎知道自己今天三番兩次逗岑雪鴻有些過頭了,隻是他方才也被岑雪鴻三言兩語撥弄得心煩意亂。
他向來是不服輸的,受了傷往往要殺回去,連一隻食人魚也不例外。
這樣睚眦必報的人,輕輕撓了岑雪鴻兩下,又有些不忍心。
“好啦,是我不對,我不捉弄你了。”越翎叫住轉身的岑雪鴻,“你的衣裳和頭發還是濕的,還是曬曬吧,别着涼了。”
岑雪鴻回頭看着他。
越翎朝她伸手,攤開掌心,是剛剛在水下拿到的她的檀木簪。
“還給你。”他說。
岑雪鴻猶豫片刻,接了回來。
越翎松了口氣。
他知道岑雪鴻的秉性,這就是不生氣,原諒他了。
他知道不該,可還是忍不住。
就是想逗她,捉弄她,甚至接觸她。
手牽着手,唇碰着唇,肌膚貼着肌膚,骨頭挨着骨頭,血溶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