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公主說笑了。”
“這兩個皮猴兒給你搗了不少亂吧?”
舒燦歌這才發現剛才在捏泥人時衣袖沾了一些泥土,雖不仔細看不出來,但現下是在宮裡,衣衫不整是為不敬。
“本宮帶你去淨房換身衣裳吧。”
*
等到戌時,皇帝已在百官的簇擁下從月壇起駕回宮。
兩個孩子已被宮人先行帶去了麟德殿,等舒燦歌換好衣衫,甯安公主帶着她往皇帝設宴招待百官之處走去。
禦花園中,兩人繞過蘭池疊嶂,一路分花拂柳,沿着鵝卵石子小道,兩邊的月桂樹開滿米粒大的金色小花,香氣馥郁。
出乎她的意料,甯安公主是個健談的人,她先是贊歎這身赤紅石榴裙穿在舒燦歌身上正正好好,襯得她雪膚花貌、好看極了。
蘇嬷嬷嚴肅地教誨過她——謙恭永遠不會出錯,宮裡那些人,即使上一瞬還一團和氣,下一瞬也能下令殺人。
舒燦歌是頭一次跟皇親國戚打交道,自然要謹遵教誨,公主越是誇她,她就越是不安。
“你來京城也有兩個月了,相信街頭的風言風語也聽了些吧?”公主忽然轉了話鋒。
舒燦歌一愣,随即謹慎開口:“公主何意?妾身不太明白……”
甯安公主停下腳步,回身看她,“就是說我與你夫君以前是相好的傳聞。”
她不由得瞪大雙眼,震驚于對方能如此輕描淡寫又直白地說出這話來。
見她這副模樣,公主掩唇輕笑:
“你别怕,我才不喜歡寇清晝,真正喜歡他的另有其人。”
不等她回過神來,公主繼續說:
“我與他的确年少相識,曾經我受了傷,在骊園泡湯泉療傷就是大半年,那處荒僻,無趣得很,是他常來陪我才不至于把人悶壞。”
骊園……
突然聽到這處地名,她心中一震。
年幼時,父親帶着她踏遍天南海北,搜集燒瓷技藝和釉料秘方。骊園,位于瑤山之上,是父親曾帶她去過的地方。
也是在那裡,她見到過帶着魁星面具的寇清晝。
原來當時,他是去陪甯安公主的麼……
那麼當年,父親口中那個出天價令他修補瓷器裂痕的貴人,難道就是甯安公主?
腦中思緒飛轉,舒燦歌不由得脫口問道:“公主受傷,可是十年前的事?”
甯安公主點點頭:“正是。”
時間對上了。
公主見她忽然沉默了下去,有些奇怪:“怎麼了?”
詭異的是,她腦海中忽地閃過父親去世的那個雨夜,天幕漆黑,電閃雷鳴。
一道微弱卻寒冷的光刺過雙目,父親縱身一躍,跳進了身前熊熊燃燒的火爐。
為什麼這時候無端湧起當時的回憶?不對,父親……他們說他是酒後失足跌進窯爐燒死的。
她心跳加快,嘴唇微微發幹,驟然擡眸,對上甯安公主狐疑且審視的眼神。
“參見公主。”
聲音冷肅卻熟悉,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是靳雲楚。
“莊貴妃在找您,請您在晚宴開始前去越秀宮一趟。”
甯安公主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颔首道:“本宮知道了。”
說罷,又回頭沖舒燦歌柔柔一笑:“前面不遠就是麟德殿了,靳指揮使也是認得路的,讓他帶你去吧。”
舒燦歌行禮拜别。
對方走了幾步,忽地想到什麼,回眸笑道:“霓裳配佳人,這件石榴裙,本宮送你了。”
*
等甯安公主袅袅婷婷的身影消失在桂花深處,靳雲楚才盯着她,皺眉問:“你是怎麼遇上她的?”
“不小心弄髒了衣裳,是公主好心帶我去更換的。”
靳雲楚打量了她一番,星眸清亮、烏發如雲,一件燦烈如火的廣袖石榴裙愈發襯得她膚白若雪。
“好心?”他冷冷地盯着她,眼底是明顯的嘲諷:“溫佑甯身上從來不存在這種東西。你是太天真還是單純是因為蠢?”
雖然舒燦歌一開始也對素馨香的事耿耿于懷,但不得不承認,一番相處下來,甯安公主的确溫柔大方、長袖善舞。
突然被他惡語相向,舒燦歌也是不服氣,俏臉生霜:“靳大人對公主有這番成見,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舊事嗎?”
對方并不理會她的反唇相譏,冷酷的臉上浮現出少見的煩躁,忽然低聲咒罵:
“該死,那家夥為什麼要帶你來京城。”
舒燦歌一愣,雖不解其意,但她詭異地從他的神情中窺察到了一縷擔憂和不安。
“離甯安公主遠點,如果你想活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