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襄初聽此言還一時摸不着頭腦,耐着性子聽對方含羞帶怯、絮絮叨叨講完了全部經過,才恍然發現自己竟是被寇清晝給利用了。
他一早就看出這姓周的書呆子對自己有意,故意制造暧昧假象,讓這呆子受寵若驚、感激涕零,這才給他在浙江查案找到了突破口。
真是好手段、好計謀,不禁令她咬牙切齒。
周家因涉及走私案,本是要一同治罪,但因檢舉有功,安王特别寬宥,罰了周祿三年徭役。
經此後,周永昭竟也不打算讀書了。
青衫落拓的年輕人,眼裡卻閃着雄心萬丈光芒:
“趙小姐,我打算去漳州投靠我的一位叔父。若日後,我能有所建樹,再相逢,還望你、你……”
趙襄蹙眉:“打住。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周永昭聞言更加臉紅心跳,鼓足勇氣說:“趙小姐既許了今後,那周某必定會努力向叔父學習經商……還請、請你等我。”
說着,便把手中詩集往她手裡一塞,飛快地跑遠了。
留下一臉無語的趙襄站在原地:這個書呆子,簡直比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還要遲鈍。
接着,趙襄來了京城後,又聽到了不少有關寇清晝的傳聞——
不僅認賊作父、為虎作伥,還有不少風流韻事。
若說趙襄初遇寇清晝時,因其武藝高強且相貌堂堂,曾經還頗為動心,那麼,現在就是一丁點情思都不存在了。
當她得知舒燦歌已經跟着他嫁到京城去了,直歎惋對方是上當受騙、羊入虎口。
還不如嫁給她那個蠢弟弟。
當然,木已成舟,趙襄也未将這些話說出口。
兩人這會兒算是他鄉遇故友,舒燦歌本就對性情爽朗的趙襄好感頗深。
借着皎潔月色,她講起之前遴選遭人陷害,又陰差陽錯燒制出紫青窯變瓷,獲皇商稱号的經曆,趙襄也啧啧稱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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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酒令結束後,衆女眷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酌談天,這時,忽然有個小太監進殿宣旨:
“奉皇上口谕,得禮部侍郎汪大人為今宵月色題詞一首,請安嫔娘娘前去正殿獻唱。”
衆人起身後,小太監走到安嫔身前,滿臉堆笑:“娘娘,詞在這兒,您瞧瞧。這麼好的詞,皇上說了,也隻有您的嗓子配唱。”
“皇上過獎了。”安嫔喜不自勝,雙頰飛上紅雲,神采飛揚。
待将于桌上卷軸展開,衆女圍作一團細細欣賞,便聽得姜璇輕聲贊歎:“果真是絕妙好詞。”
皇後聞言,微微一笑:“安嫔的歌喉才配得上這樣的好詞,那能配上安嫔歌喉的,也須得是超凡脫俗的琴藝。”
說罷,皇後的目光落到姜璇身上。
滿殿女眷靜默不言,但心中都知曉,若論琴技,全京城最有名氣的便是信國公家嫡出的三小姐姜璇。
果然,皇後發話了:“璇兒,你同安嫔一起去正殿,為大家彈奏一曲吧。”
姜璇一怔,旋即低眉:“皇後娘娘發話,臣女莫敢不從,但今日臣女的琴并未帶在身邊……”
皇後淡淡道:“那便用宮裡的琴吧。”說着便吩咐身邊的小宮女:“去清樂司取一把琴來。”
姜璇幾不可查地咬了咬下唇,盈盈行了個萬福:“臣女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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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悠悠,伴随着安嫔婉轉的歌聲,如翩跹蝴蝶一般飛到偏殿。
因隔了一段距離,舒燦歌聽不真切,但仍舊覺得歌聲和琴聲相輔相成、分外和宜。
其他人都沉浸在優美的歌聲中,趙襄暗中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往外間來。
“你應該知道寇五爺與這姜家小姐的前塵舊事吧?”
舒燦歌先點頭,遲疑着,又搖了搖頭。
趙襄歎了口氣:“你呀,單純得跟白瓷一樣,锃光瓦亮,心思全寫在臉上,還不知道你嫁的這個人,肚子裡裝了三千個心眼子。”
舒燦歌無言,好像靳雲楚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大家似乎都在告訴她嫁的是個大灰狼,他奸詐、狡猾、狼子野心,但奇怪的是,她似乎并不這麼認為。
見她不說話,趙襄便講起了舊事:
五年前,寇清晝終于坐上了錦衣衛同知的位子。此時,其父蕭衡的朝中故友站出來,要求聖上徹查赤城一役。
赤城一役距今已快九年,真相一直衆說紛纭。
有人說就是統帥蕭衡指揮不當,導緻全軍覆滅;
也有人說,是後來朝廷派去支援的将領得了寇信芳的授意,對友軍揮刀相向,緻使蕭家軍大敗,赤城失守。
舊事重提,聖上也在猶豫,隻需有人站出來輕輕一推,聖上便會準許舊案重審。
這個人,大家都期待着,并且了然于心——他隻能是如今的蕭氏遺孤,曾獲先帝親封奮威之名的少年将軍,寇清晝。
但那日,立在金銮殿上,面對滿朝文武,他一襲赤紅飛魚服,長身玉立卻冷冷哂笑:
“赤城大敗,是罪臣蕭衡貪功冒進,其大敗全然是咎由自取,與我幹爹有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