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妮說出了方雪穗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方雪穗的耳邊尖銳地轟鳴了一聲,她手足無措地把畫筆撂在紙上,緩了幾分鐘,舔了下幹裂的嘴皮,問了一句:
“為什麼?怎麼回事?”
闆上釘釘的許可證兒,怎麼突然悄無聲息地出了問題,而且是在最後的環節。
前面最關鍵的步驟走得順利,最後一項純粹走流程,怎麼就會被卡?
沈妮的聲音很低,語氣裡有為方雪穗打抱不平的難過,她開始解釋:
“穗子,前幾年市場不好,現在雖然回春了些,但片酬降溫,大演員不願出來,小演員扛不了票房,這是現實,你要接受。穗子,我當然相信你才華,這片兒你拍出來能火,可問題是單單就拍這一步,你知道有多難走麼?”
方雪穗眼珠子沒有轉動,直愣愣盯着終于畫出來的分鏡圖,整張臉異乎尋常的平靜:
“有多難走?”
沈妮同内心做了一番劇烈的掙紮,忍不住說:
“穗子,你雖然用的小演員,可特效、布景我聽說你都找的業内頂尖,真金白銀地給出去,我知道你想要精益求精,可真的太燒錢了。
你想想,現在真心願意給你投資的都是基于過去的信任,可當年和你熟悉的、現在能賣你臉面的老人們,退圈的、移民的、還有作死進去的,剩下來的不多了。”
方雪穗捏緊了拳頭,聲音雖未提高,卻字字清晰地反駁:
“妮兒,錢不是問題,我還差60多萬,就差這麼一點兒了。”
回國後各種投資會、酒局拉了150多萬,她自己攢的、變賣的值錢東西有200多萬,再加上從謝梁禮那兒诓的100萬,真的隻差60萬了。
沈妮提了許可證的事兒,此時卻拿缺資金的理由吞吞吐吐地勸她,始終不說到點子上去,兜兜轉轉一直在繞圈子。
方雪穗知道,一定是有話不好說。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妮兒,别說錢的問題了,這麼多年姐妹兒,要是你願意念着我的好,那你怎麼着也得給我透句實話,叫我死個明白。”
沈妮在那頭沉默了片刻,歎息一聲,終于吐露實話:“好,不說錢。你要聽實話,成!穗子,我就告訴你吧,你許可證被卡這事兒已經傳出去了,都走到這一步還能被卡,穗子,你得罪的是誰?自己想想。”
方雪穗僵硬地站着,腦子已經轉不動了,她隻記得沈妮最後那句濃重的歎息:
“那位的态度既然不高擡貴手,沒人敢幫你了。”
她得罪了誰?
方雪穗疲憊地閉眼,難以名狀的恨意湧上來。
謝梁禮。
她得罪的是謝梁禮。
方雪穗一向會賺錢,隻要給她時間,60萬不成問題。
現在的問題是,即使湊夠剩下60萬,謝梁禮也是鐵了心要堵死她的路。
她早該想到了,她那樣尖銳地罵了謝梁禮,他這種典型精英教育下的站在金字塔頂尖兒的人,骨子裡傲慢得看不起任何人,怎麼忍得了這樣的侮辱。
新仇、舊恨,他這是要和她一起算。
不,都不用他親自來算,随随便便一招兒就能輕飄飄将她的路堵死。
當年在一起的時候,謝梁禮就是這種脾性。她惹他生氣了,他不跟她吵,論胡攪蠻纏、胡說八道這些能力,他當然比不過她,但他會沉默地、用力地在床底間讨回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服軟、求饒。
她當然不是個什麼好人了,但謝梁禮又是個什麼好東西呢。
混蛋。
他一直都是個披着好皮囊,但惡劣的混蛋。
沈妮還在說些什麼,方雪穗完全沒聽進去。
她腦子渾噩地挂斷和沈妮的電話。走到這一步,再繼續問沒有意義,況且她也不想讓沈妮摻和進來,讓她攪進這一場渾水。
啊啊啊啊謝梁禮就應該被抓去浸豬籠,然後在他的腦門兒上貼上三個大字:
[狗東西。]
憤怒夾雜着失望、難過,方雪穗蔫了一瞬,如果在心裡罵謝梁禮九十九遍,可以解決這件事,那她一定要罵一百遍。
隻可惜,解決不了。
又有一個電話打進來。
那頭說了句什麼,方雪穗沒聽清楚,隻知道又有錢賺了。
她仍手腳發麻,半晌都沒緩過來,但嘴上本能地賠着小心,連連答應:
“我現在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