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她告訴楚棠自己不是楚柔時,楚棠并未過多震驚,反而很快地适應了這件事,并且對她少了很多敵意。
怪不得楚棠當初在那片竹林裡,本該生性矯健的她卻突然頭暈眼花,變得如此虛弱,原來……
怪不得她看見自己和溫落塵同行就會如此厭惡,會無助,會恐懼,原來她早就知道原本的一切。
原本的一切。
是,楚棠知道原本的一切,她本該拿起自己的人生劇本,在其中揮毫潑墨,肆意書寫自己嶄新的、自由的人生。
不再受過去的屈辱,不再受那些非人的折磨,她明明可以,明明可以扼殺一切邪惡的種子,為自己、為楚府鋪出一條光明的大路。
可以踩在那些原本羞辱她的人的身上,惡狠狠地擰着那些居高臨下、無恥之徒的臉頰,貌似不經意地提起:“這算是你欠我的。”
是,但這也隻是原本的一切。
她楚棠可以重活一世,為什麼别人就不可以來到這個世界?
沒有人允許,也沒有人禁止。
當楚棠發現這裡的一切都不在按照原先那樣進行時,她就已經明白了,這不是她的世界。
她發現身邊的人原來比她更有手段,于是她放下了對自己的不甘,決定幫助這個所謂的“長姐”。
隻要能赢,怎麼去赢,她不在乎。
隻是可惜,命運多舛,這一世,她活得依舊可悲。
悲哀在她依舊控制不了自己的人生,改寫不了楚府的命運。悲哀在當她回頭,期待故人依舊愛她,卻發現,這一世,二人無緣。
有緣有份,自然令人豔羨。
有緣無份,實在令人可惜。
如同世間的蜉蝣一般,她渺小到看不見自己,更看不起自己。
浮生有幸,她認識到了眼前的“阿姐”,經曆了那麼多事,又那麼鮮明得再活了一次。
再回當年,重逢故人依舊,燈火家人可親。
楚棠壓抑心裡湧上來的悲哀,突然擡頭望向楚祈安,小聲叫道:“阿姐。”
楚祈安坐在她的身側,柔聲“嗯”了一聲,沉默良久,楚祈安忽然開口道:“對不起,阿棠。”
楚棠愣了一下,忽然眼淚就壓抑不住地從眼眶湧出,“嗚嗚……你……我……”
楚祈安拍着她的背,柔聲道:“我記得你最開始是一個說一不二的大小姐啊,怎麼如今哭哭啼啼的呢?”
“什麼時候回來呢?我的楚小姐?”楚祈安笑着,她摸了摸楚棠的頭發,自言自語道:“很快就回來了,等到春天,等到繁花盛放,我的楚小姐就回來了。”
楚棠咽下喉嚨裡那句“回不來了”,眉眼彎彎,盡管睫毛上挂着淚珠,她笃定地說道:“嗯,等到春天,我就回來了。”
楚祈安慢慢拍着她,看着陽光已然褪去,太陽開始偏離,夜色緩緩降臨。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楚祈安都有些懷疑楚棠是不是睡着了,她搖了搖楚棠,緩緩開口道:“楚棠,王爺想見你……”
“不去,他又不喜歡我,見我幹什麼。”楚棠小聲嘟囔道。
“他……”楚祈安嘴裡的話咽了下去,她哪裡有幫楚棠做決定的權力,思忖良久,還是緩緩開口道:“他說,今晚柳池旁,願得佳人顧。”
楚棠沒有理會,過了好久,才模糊不清地吐出兩個字來:“不去。”
去與不去,自然都與楚祈安無關,她把楚棠扶進了房裡,側坐在自己院前的高牆上,沒理由地覺得一陣心悶。
若是此時有一壺酒,甘冽入喉,是否可解這無名的憂愁?
可解?
不可解。
楚祈安悶悶地想。
她此刻看着天空中的一輪圓月,才想起今天是十五,怪不得月亮這麼圓,反倒更讓她憂愁了一些。
不過一個人,就沒有那麼多顧忌,最真實的情感,她愛怎麼展現就怎麼展現,人非聖賢,孰能無情無欲?
楚祈安把幾根手指捏起來,放在嘴唇旁,吹了個口哨,一時間覺得自己也有些古代浪蕩江湖遊子的氣質了,不由得笑出了聲來。
等到楚棠的病好了,等到楚府安穩無事了,她也想尋一處清淨地方,日夜與花鳥魚蟲為伴,自在悠閑。
忽然身旁傳來一道聲音,輕柔至極,“楚姑娘,怎麼一個人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