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甯宮内，宮女們侍立左右，手捧玉盤，垂首微彎腰，低眉順眼，不敢有絲毫出錯。

太後慵懶地靠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手臂悠閑地支撐額角，輕輕揉捏，“賢昭如今到了何處？”

身旁大宮女琉薇上前作揖，低眸恭順答道：“回禀太後，方才消息，賢昭公主晌午之前與詹事大人交談半個時辰，正午用膳時方出。而後休憩一盞茶，下午在醇親王等練習弓箭時，與少師大人交談。方才宮人來報，賢昭公主此刻快到慈甯宮外。”

說罷，又行一禮，靜待命令。

慈甯宮殿内寂靜無聲，針落可聞，唯有太後有規則的呼吸聲淡薄響起。

“鐘意孑與賢昭談了什麼？”

“回禀太後，詹事大人有所防範，命令自家侍衛站于各道入口，其餘之人不得靠近，故我等無從得知其中交談。少師亦是如此。不過，最後結束之時，細觀其表情，似有無奈，應是為公主殿下的婚事而憂慮。”

“這些老東西……”太後勾唇輕笑，語氣淡然，不知喜怒。

“随太祖打下江山後，便自恃其功績，結黨營私，使哀家不敢輕舉妄動。賢昭亦是，每每上朝，如同鹌鹑般怯懦，或沉默寡言，或順和稀泥，言辭含糊不清。”

“唉，昔日活潑可愛之處早已消失，如今隻剩乖巧。可在這皇宮之中，寂靜如同大漠，規矩如同砂石，最不缺的便是恪守規矩、如履薄冰之人，能與哀家交談的唯有賢昭一人，可惜了……”

此言一出，其餘宮女、太監頭低得更深，微不可察的呼吸也愈發寂靜，心中戰戰兢兢，唯恐失了禮儀，觸及太後。

琉薇自幼時便跟随太後，并不畏懼。

“太後娘娘威儀四海，母儀天下，公主殿下并非娘娘親生血脈，畏懼娘娘也是情理之中。再者，殿下宮中皆為我等舊識，一言一行皆有記錄，女子罷了，耗費那般多的人力看護，也算盡心盡力。”

“嗯……”太後疏懶地應了一聲。

這便是借着她的嘴，繼續述說心聲，琉薇頃刻明白，“太後娘娘承天運，接掌朝中重責，将明昭王朝治理得井然有序，繁榮程度堪比先秦大漢。朝臣卻因血緣關系，看重公主殿下，其行止實在難以明言。”

“那些由朝臣選出的宗室備太子呢？他們如何？”太後詢問道。

“大公主之子醇親王年少聰慧，與公主殿下自幼相識，猶如摯友，故而心生好感，常有入贅之意……”

太後聽罷忍不住笑出聲，“潤知心胸寬廣，哀家甚是喜愛，若他有意，可略加提醒忠勤伯。”

琉薇同樣嘴角上揚，“太後考慮周到。定國公世子文采橫溢、武藝超群，且在朝堂之上，思路清晰，對為君之道理解深刻……”

太後臉色未改，依舊是那般泰然處之。

琉薇見其未接話，繼續道：“定國公次子，行事低調，做事謹慎，課業卻極為優異，内閣每次聚集時，對其評價遠勝于世子與醇親王……”

“定國公教導有方。”

話音剛落，周圍宮女、太監愈發屏息靜氣，大氣不敢出一口。

琉薇不慌不忙，“太後所言極是，定國公如今不過五十，卻身體康健，府内除了國公夫人的兩個陪嫁丫鬟，并無其他側室。而定國公一年内每月僅一次去陪嫁院内，當晚便出，從不留宿。其餘時間，皆陪伴國公夫人……”

“定國公不僅對他的兒子調教有方，亦使二人慧黠過人，頗具先見之明。”

“太後通達，餘下便是太醫院院判之子司空颢……”

言談未竟，一太監碎步疾來，遠遠立于外室之地，跪拜行禮，“禀告太後，賢昭公主現已在門外，是否傳喚？”

“倒是忘了……”太後徐徐起身，琉薇近前攙扶。

“卻也巧合，令賢昭進來吧，将她所愛的點心上桌，務必多備，哀家今日未至太和殿，她處理政事勞累了。”

“是。”答複罷，太監疾步後退，趕忙出外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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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初稍許，日華正值鼎盛，慈甯宮殿門大開，宮女們魚貫而入，聲勢浩大，手中托盤上擺放着一盤盤點心，放置在檀木桌案上。

蕭沁瀾端坐于右側，望着那些物什顯露出痛苦表情，卻又轉瞬看向太後，立刻垂眸，噤若寒蟬。

料想今日太後多半是要懲戒她，以太後對宮闱管理的嚴謹，不可能不知曉她今日食用了多少茶水，這一疊接一疊令人發噎的點心，想必便是警告。

待上完最後一道，太後面露慈愛微笑，“聽聞賢昭今日早朝表現出衆，哀家深感欣慰，這些往日皆是你所喜愛之物，切勿拘束，在哀家這兒，便視作自己寝宮罷。”

蕭沁瀾抿了抿朱唇，主動承認錯誤，水潤的眼眸配上那雙清澈圓潤的杏眼，望去甚是無辜。

“母後……”

她似是撒嬌般的語氣引得太後笑出了聲。

“怎地，都已這般年紀卻依舊如此稚氣，吃吧，不愛食之物可放置一旁，下次便不讓禦膳房備制了。”

這是最後通牒，蕭沁瀾深知其意，勉力壓制惡心，拾起近旁一塊點心，細細品味，面上不敢有絲毫松懈。

“昨日聽聞賢昭并未休憩安穩，深夜仍燃燭明火。”

聞言，蕭沁瀾不顧口中食物是否咀嚼幹淨，迅速咽下。

“多謝母後關懷。因母後不在，次日早朝唯我一人，故心神不甯，夜晚輾轉反側，思索如何應對諸位朝臣，這才無法入眠，方起身點燈，依照詹事大人教誨，溫習功課。”

“賢昭身為嫡公主，尚能這般勤勉，實為皇家楷模啊……”太後抿了口香茗。